米筱竹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认真聆听马凡教诲。
“检讨书分为三部分——首先,交待犯错事实,夹叙夹议,声情并茂,痛责自己,一千字先把自己写哭了才行;然后,用五百字深挖思想根源,这部分要措辞严厉,定性准确,具体到你,就在骄娇二气上下手,挖坑埋自己;最后一部分,也是五百字,衷心感谢领导和群众的挽救,同时诗情画意展望未来,就写你已经把这次跌倒转化成蹲式起跑,新的冲刺征程上,你会一往无前,赶上大部队!”
“太有经验了!”米筱竹听得乐不可支,“看来,你的青春期就是一份没完没了的检讨书。”
“到现在还在写续篇。”马凡煞有介事地点头。
米筱竹又乐了半天,猛地想起昨天那个没有打完的电话。
“对了,昨天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吵吵闹闹的,是不是我又给你惹祸了?”米筱竹有些担心地问。
“走走走,找个地儿吃着说,马教授已经饿残了。”
马凡站起身,率先出了客房。
二人来到美食街,找了一家大排档坐下。
马凡点了一桌南明小吃。
明白了原委后,米筱竹为昨天的冒失而内疚,向马凡道歉。
“我自己呆着特无聊、特憋屈,就是想找朋友说说话,没想到给你惹麻烦了,我真是不该给你打电话。”
马凡娴熟地嘬着螺蛳,吃得满嘴流油。
“没事儿,正好找个借口把干休假歇了,上班四年这是头一次歇,以前都做贡献了。”
“也不知怎么的,一和你说话我就想搞笑,我要是一上来就跟你说正事,也不会让人家误会你……”
“是我太搞笑,你是近墨者黑,别再过意不去了。”马凡很大度,“不过,你确实有些无知,而且你是搞婚庆的,居然不懂?婚礼,原意为昏礼,因为古时就是在黄昏举行结婚仪式,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跟二婚没有半毛钱关系。”
米筱竹惊讶地瞪大眼睛,马凡的学识让她刮目相看。
“这个你也懂?”
“别忘了,我是办女性文化期刊的。”马凡自得,又连吃了十几个螺蛳。
米筱竹不解地追问:“那为什么在咱们天海有了二婚婚礼下午办的说法,这可不是我瞎编杜撰的吧?”
“确实有这个说法和礼数,我也可以给你讲出它的来源。”
马凡擦擦嘴,娓娓道来。
“工作第一年,我青春无敌,热血满格啊,找定选题后天天四处组稿,不知道什么叫累。一次,我们要做一组有关婚礼的报道,我负责采编旧式婚礼的稿子,我花了五天时间,在南郊区小店村寻访到八十二岁的耿奶奶,解放前她是赫赫有名的媒婆。”
“找媒婆去组稿,你也太神道了吧?”米筱竹咯咯笑。
讲到工作,马凡认真起来。
“搁在过去,媒婆既干婚介又干新秘,按说你该有这种神道劲儿,多去找这些前辈聊聊。”
“媒婆保媒,跟新秘扯不上。”米筱竹不以为然。
“打击一下你的自尊,你在婚庆公司干了三年,只是锻炼成为一把锋利的工具,化妆做活儿没问题,但你没能成为制造工具的工匠,更别说大师了,因为你的视野太窄。”
米筱竹瞪马凡。
“你肯定不服气,那我问你,旧时的婚姻要经过三书六礼,三书六礼的内容是什么?”
米筱竹语塞,片刻后她咕哝道:“我学的是化妆造型,不是历史系毕业。”
“可你现在要做新秘啊,得做婚庆全科人才,在你们婚庆行有四大金刚之说,对不对?”马凡问道。
“是,主持、跟妆、摄影、摄像……这个你也知道?”米筱竹不得不服。
“你现在不再是单纯的化妆师,必须精通四大金刚的专业知识。”
米筱竹嘴硬:“你还知道什么,都卖弄出来。”
马教授坐正,又开始滔滔不绝。
“三书六礼,是中国的传统婚姻习俗礼仪。三书,是指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是指由求婚至完婚的整个结婚过程,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亲迎也就是最后的迎娶新娘。而在这六个环节中,都需要媒婆给两家父母穿针引线,做沟通,也就是间接为新娘服务了。你说,媒婆是不是干了新秘的活儿?”
米筱竹无话可驳,勉强地应声:“就算是吧。”
马凡笑笑。
“你要想成为行业顶尖人物,就得尽你所能搜集行业正史、野史,五花八门各种传说,全力钻进去,不魔不成活。有句话说的好——一朵花,要仔细看,仔细看,用心爱,花匠就成了花神。”
米筱竹思忖着,轻声叨念。
“仔细看,用心爱……”她点点头。
接着,马凡说出耿奶奶给他讲的二婚婚礼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对姐妹父母早亡,姐姐出嫁,赶上丈夫赌牌抽大烟,不到一年就挂了。姐姐回家,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到了十八,嫁给邻村的王喜,早晨一顶花轿将妹妹迎进王家。中午吃过喜宴,妹妹对王喜说,我姐姐自己在家孤苦伶仃,想我抹眼泪,晚上她会害怕不敢闭眼睡觉,我知道姐姐喜欢村东头的孤儿铁锁哥,铁锁哥也喜欢姐姐,他们要是结婚在一起,我才能安心过日子。”
“妹妹要给姐姐保媒?”
“你先听着。”马凡继续,“话说姐姐正在家里默默流泪,一顶花轿进了院子,王喜和妹妹陪着铁锁前来迎娶新娘——妹妹赶上了善良的公婆,二位老人认铁锁为儿子,他们主持操办了这场婚礼。上午嫁妹,下午嫁姐。姐妹情深,王家有义,成为美谈。从此,留下二婚婚礼下午举行、晚上吃席的婚俗。”
米筱竹琢磨着。
“可是、可是我觉得这个故事有好多漏洞……”
马凡坚定地说:“传说就是超现实,寄予了人们美好的祝福。我也听说过嫌二婚丢人晚上偷偷办婚礼的说法,但我更愿意相信耿奶奶讲的故事。”
“其实,我也喜欢这个故事,很美好……”
马凡微笑。
米筱竹叹了口气,由衷地说:“前天我要是知道这样的传说,讲给新娘的父母听,就不会惹他们生气了,现在想想,他们心里也是挺别扭的。”
米筱竹发自肺腑的歉意,让马凡放心了。
“人要多相信美好的事情,最功利地讲,心中美好,脸上挂相,女孩子才会越长越漂亮。”马凡喜笑颜开。
“嗯。”
“你就说杨老师让你反省,停止你实习,她是憋着坏想整你吗,人家跟你前世无仇、现世无怨,你又不是长了一副刁蛮嘴脸让人看了就起火,美女嘛,女老师也喜欢。”
米筱竹大笑,亲昵地打了马凡一下:“你再装会儿正经行吗?”
“行,我再多说一句,杨老师是为你着急,人家要是爱谁谁不管你,最后在实习鉴定表上黑你两笔,往上一交,那你就彻底傻眼了。”
马凡的分析头头是道,米筱竹看他的目光中掠过如水的波纹。
大排档老板上菜。
“不说了,进入正题,甩开膀子开吃!”
米筱竹笑着抓起筷子,马凡把菜盘子推到她面前:“这道银鱼烩蛋是南明特色小吃,听不清就听成银鱼混蛋,结果这个叫法逆天叫响,让它更加出名。”
“南明混蛋的来历你也清楚?”米筱竹大笑。
“出门旅行要做路书,玩也得玩个明白。”
“出门在外有你在,真是没急着了,你要是守在我身边天天给我出主意……”米筱竹说着说着,脸红了。
江南早春的空气犹如丝绸般的柔滑,让人流连于街头不肯快步,好像怕是揉皱了这精美的画面。
米筱竹带着马凡,穿街走巷,欣赏着这座城市。
他们都想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宾馆在前方出现了,马凡也落脚在这里,他轻言:“回你房间去吧,把检查写了。”
米筱竹停住,微笑。
“饭桌上的那些话才是你真正要说的,你挺会做思想工作的。”
“教你写检讨也是真正要说的,那是教授技巧。当然了,你要是再能真心认错,两者完美统一,米筱竹又是完人了。”
马凡的“不正经”,总是会适时地拉开俩人的距离。
米筱竹愣了愣,夸张地大笑道:“呸,完人,我就完了是吧?”
“竹映扁舟行——你前程万里完不了,肖剑两口子的画给你带来了,在我车里了,一会儿你拿走。”
“我都急不可待要瞻仰了,从来没人给我画过画。”
“我住309,这两天有什么事打电话,咱俩出去吃着说,我就不和你那些老师学员们碰面了。”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害怕她们误会你是我男朋友?”米筱竹脱口而出。
马凡依然嘻笑。
“我是不想让她们知道有人过来帮你提高觉悟,你自己想通了,写出深刻的检讨,那是什么效果?”
米筱竹低声道:“都是你的理……”
“你得这么想,你一个成年人,还得朋友跑过来跟你谈话、帮你检讨,老师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就是骄娇二气啊。”
“别说了,人家知错了,慢慢后悔都不行吗,这么霸道!”
米筱竹说罢埋头朝旅馆走去,把马凡拉下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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