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判宫果真是出了名的不为任何事所改变,不管这上殿的神尊多么碌碌无为,这下界的大人又多么放肆不羁,它都依然保持了这副独立高洁的姿态,内部的下人丫鬟们规规矩矩,外头的军队守卫们严阵以待。要不这外面怎么都说这柳让才是神界当之无愧的最稳妥的人呢?
今日宫里似乎是来了客人,但凡是伺候人心灵手巧些的周到些的丫头都派遣去正殿了侯着了。不仅如此,宫门口还挂了盏迎接尊位客人的恭行灯,数来能让神判宫的礼数都做得这么周全的也没几个人。
“今日宫里来的客是谁啊?”愫尔今日未被调动,依旧是留在水云间伺候仙子的,谁知道刚出个门就遇见这么大阵仗,她赶紧地就拉住一个端着糕点的小姐妹打听一番。
那小姐妹被愫尔留住稍有掉队竟是生了一丝慌张,便急忙挣脱开了愫尔的手,“是那个向来不出门的聂树禾仙尊!”
“她来做什么?”愫尔也不由得随着她压低了声音。
“我怎么知道,行了行了,我要走了,被大人发现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那小姐妹也不敢多做逗留,撇了话茬子赶紧就去跟上队伍了。
“聂树禾仙尊?”愫尔蹙着眉头只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这前些日子来个赵盏公子她还是可以应付着不让他见仙子的,万一今日因为聂仙尊的到来府上家眷都要来拜见的话,她可怎么替仙子瞒了去才好啊!
“仙子仙子啊,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不……仙尊仙尊啊,你可一定别提起仙子啊!”
说来也奇怪,云姬仙子出门这么些日子,神判大人竟也没询问过,换做以前一定会大发雷霆将她们下人给处置了的,可这之中的玄妙她一个下人又怎么能猜的出来呢,也只能继续回去守着水云间才好。愫尔这么想着,就又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地溜回去了。
“聂仙尊,还请您尝尝清莹露合不合胃口呢。”拾月亲自从下人手里接过茶,双手奉给了聂树禾,又转过身去让下人把另一杯清莹露端给了坐在聂树禾身边的赵盏,便又温柔地说道,“赵盏小公子请用茶。”
“多谢柳夫人。”赵盏自然是不如师父的地位高,师父可以只用轻声应了别人便是,而他则还是需要尽了礼数,起身道谢才是。
赵盏看得出,在师父无动于衷的时候场面就一度陷入了尴尬,在某个层面来说,白容月和聂树禾反目成仇也就意味着月氏和聂氏的反目,可这柳夫人拾月又偏偏是月氏的人,恐怕师父是早就在心里把柳让大人归位月氏的人了吧。
“聂仙尊可是觉得我月儿亲手沏的清莹露不合口?”柳让可又是个出了名的护妻狂魔,哪里能受得了聂树禾这么不把拾月放在眼里,他放下手里尚好的清莹露就正襟危坐了,“若是不合换了便是,免得扫了仙尊的兴,惹了不快。”
柳让这话一出,哪里是在说茶不好,分明就是在责怪聂树禾暴殄天物嘛!聂树禾也不傻,他话里的话自然是听出来了的。只不过这正事都还没开始说呢她又怎么会让大家都不高兴呢?
“我当然不是因为这茶才愁眉苦脸的,”聂树禾微微扬着嘴笑了笑,轻轻地捧起茶杯小小得呷了一口,也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神界谁人不知拾月夫人是最擅长泡茶的,这清莹露又是神茶中的极品,敢说不合胃口的恐怕是些低俗无趣之人罢了。”
赵盏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乖乖听了聂树禾的这番解说才又端起了茶杯好生品了一番,那第一香留在舌尖的时候还当真是清甜无比的,可渐渐地在顺着舌头流窜下去的时候的就是微微发酸的,让舌头都有些打转了。等到最后一香的时候,是香在了整个口腔里,前边的那些甜味酸味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留满口清朗的苦涩,让人好生得回味啊。
“那仙尊愁的是什么?”拾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就挨着柳让,这回她可是立马就接了话,省的柳让抢了话茬又开始句句夹枪带棒的了。
聂树禾把茶杯放下,也坐的正了,看来可不是什么她的愁事了,这才是今天她来的正事了吧。
“还不是我这徒弟赵盏的事。”聂树禾边说着便侧过去一脸和蔼地望着一旁一头雾水的赵盏,“他啊那日有幸一睹云姬仙子的芳容,便真心诚意地爱上你们家这姑娘了,日日夜夜得都念叨着要让我亲自来提亲才好。”
“噗——”刚喝了第二口茶的赵盏当即就把那一口全都喷出来了,本来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觉得心里打着鼓慌得很,还以为是前些日子来找云姬仙子被师父发现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师父会是来提亲的!
“对不起…我…我失礼了!”他慌乱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十分抱歉地望着对面比他还要吃惊的柳让夫妇傻笑,然后又把脸转向自己一旁的师父,哭笑不得掩饰着自己明明很喜悦的心,“师父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云姬仙子才见几面啊…什么提亲不提亲的……”
眼看着赵盏这是在拆自己的台,聂树禾就越发地不动声色了,“我这个徒弟啊平日就是脸皮薄,这才不敢承认的,不过你们二位放心,我们赵盏若是娶了云姬仙子,我自然也是会对仙子好的。”
听了师父这样说,赵盏也就确定了她不是在说笑,他便也赶紧坐的正经了起来连忙点头附和。难道这就是前些日子师父答应给他发现姑苏灵派的跟踪者的奖励?
“这……”拾月望着聂树禾和赵盏颇为急切想要结果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她便犹疑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柳让,可他的眼神太复杂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个什么结果了,“可我和大人从未听云儿提起过与赵盏小公子相识啊?”
拾月也是为了能等来柳让的回应能拖一阵便是阵了。
“哦柳夫人是这样,”赵盏说话间还是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柳让,见他并没有凶巴巴地充满敌意才稍微不那么紧张了,“我和云姬仙子是在那日仙子来长树宫认识的,后来我还送仙子回家了呢,您记得的。”
“噢…是这样啊…”拾月勉强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她已经撑不下去了,因为她可是完全没有资格给柳惊云做主的,而身边这个能做主的又一言不发,她也就什么都不好说了,“那小公子是喜欢我们云儿什么?”
一问起这个赵盏的脸都红了,低着头便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被她的美给吸引了,她真的很惊艳,然后我送她回来她一路上迷迷糊糊冒冒失失的,可爱极了,我也就不知怎么了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才分别这么几日便开始一直记挂着她,思念着她……”
“咳咳……”柳让终于是在赵盏说的正兴的时候才开口咳嗽了几声,也算是在提醒他可要注意分寸,“看来赵盏小公子对云儿很是上心啊。”
他哪里是在夸他上心,分明就是想告诫他不要再对他的妹妹胡言乱语下去。
“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云姬仙子的。”赵盏恐怕柳让是误会他是那登徒浪子了,便急着替自己辩解,“这并不是非分之想,而是因为仙子真的很好。”
“我自然是知道自己妹妹的好的,”柳让从来是个不甘示弱的,现在在他眼里这聂树禾可不仅是不尊重他的妻子了,竟然还试图向他妹妹逼婚,“可我云儿既然都没提起你,就是说她是根本不爱你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会随意替她做了主,让她稀里糊涂地嫁了呢?”
“这嫁不嫁大人你当然做不了主,还请云姬仙子自己出来决定吧?”聂树禾也不是吃素的,她护着徒儿也不愿意占了下风。
“来人啊,去请小仙子出来!”
“是,大人。”
“不必麻烦了,我来了!”沈璧君偏偏就卡在这个节骨眼赶了进来,方才的那些事她也在门口听的差不多了。
她是光明正大地牵着尹长聂的手就领着他进的正殿,穿过那群丫头下人的来来回回的目光,不给柳让一点喘息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你……你这是做什么?”柳让这下可算是气着了,本来他解释得好好,在外人面前也是把柳惊云知书达理规规矩矩的形象维护得好好的,她怎么就还这么光天化日地牵着一个人男人的手进了家门呢,这不是打了他的脸吗?
“对不起聂仙尊,我不会嫁的。”沈璧君此时才松开聂树禾的手给聂树禾行礼道歉。
聂树禾却是风云不惊,面带着清冷的笑意就自顾自地端起清莹露又细细地品尝起来,她看上去一点儿不生气也不意外,似乎是早就料到沈璧君不会嫁一样,“这茶是真不错。”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聂树禾是根本不把沈璧君和神判宫放在眼里的。这难以掌控的气氛不得不让人紧绷了起来,拾月也是担惊受怕极了,立马伸出手去握住了柳让搭在桌上的手,柳让也是将她的手紧了紧,示意自己并不会发作,他现在可还有什么愁的呢,交给妹妹自己来解决就好了。
“师父……”赵盏见聂树禾不理会沈璧君,便有些急了,虽然他心里头失落得紧,可于情于理又舍不得让她倍受了冷落,“仙…仙子跟您说话呢!”
“我又不聋,你插什么嘴!”这句话听起来是轻声细语的,可让这不相干的一众人听了去就多了几分刻薄的味道,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自然的搭在腿边,冲着赵盏说,“你看好了,今天就是给你上了一课,人家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你,还带人来羞辱你,我就是要告诉你别整天把心思都花在想那些没用的事上,否则最后耻辱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这一顿劈头盖脸下来,赵盏早已经是噤若寒蝉,他的脸顿时通红一片,火辣辣地一直烧到了脖子梗。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罢了,什么提亲什么可以迎娶云姬仙子,不过都是他那个最敬重的师父在给他一耳光好打醒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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