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许子心拎着一袋子药和食物走进公寓电梯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今天发生的大事，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明明是要算账的，怎么就来做保姆了呢！

　　按下门铃后，许子心等了许久才等到应承来开门。

　　门打开，他的脸逐渐露出来，看到她也一点都不意外：“你来了。”

　　许子心倒是没见过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他穿着一套宽松的格子睡衣，头发也有些乱，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打开门让她进去，她内心挣扎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许子心回头就见应承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手放在额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她去倒水，却发现连热水都没有，连忙烧了壶热水，连着药给他送过去。

　　她把药和水放在茶几上，蹲下来，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用了点力他才有反应，她不免有些担心：“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只是小感冒。”他直起身来。

　　许子心把水和药递上去：“那把药吃了。”

　　这回他倒是很听话，接过就好好吃了，许子心把东西收好，问他：“你饿不饿？我打包了吃的，你吃点再去休息？”

　　应承刚想说话，手机铃声响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就立刻接了起来：“林叔，怎么了？”

　　她并不想听他们说话，可房间里*静，那个林叔的声音又不小，她不想听也听到了。

　　“别担心，你爸爸没事，医生来检查过，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嗯，我知道了。”

　　“我是想问你怎么样了，感冒好点没？”

　　“我没事，这几天也麻烦您了。”

　　应承这么温顺的样子，许子心也是第一次见，只是……

　　等他挂断电话，她问：“你爸爸生病了？”

　　“嗯，死不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

　　许子心一怔，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快醒过神来，见她一脸惴惴的样子，说：“我们父子关系不好。”

　　她“哦”一声，回到最初的话题：“我帮你把粥热下吧，你多少吃点。”

　　许子心把装在塑料碗里的粥倒进陶瓷碗里，放进微波炉转了几分钟，微波炉里亮着黄灯，她靠在一旁发呆。

　　所以这几天他没有音讯，应该是在医院照顾他那个关系不好的父亲？

　　可是他都病成这样了，那条微博又是怎么发的？

　　她想得太入神，微波炉适时地“叮”一声，她猛地醒过神来，匆忙打开，伸手想去拿又被烫到，最后找了毛巾包着才拿出来。

　　她拿了托盘装着，端到沙发旁，开口想叫他，却见他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子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他，轻手轻脚跑到楼上把他的被子抱了下来，小心替他盖好，又把粥放回厨房，这才靠着沙发坐在了铺在地板的长毛毯上。

　　他已经完全躺下来，侧身睡着，眉心微微蹙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她默默地挪到他的脸边，静静看着他，她从来都不敢这样近距离，这样长时间地看着他，现在他浑然不知，她才敢。

　　他的脸实在好看，她曾经还想过，自己到底是喜欢他的脸，还是喜欢他的声音，最后终于想明白，无论是他的脸还是他的声音，都是他，所有的所有加在一起才是他，她喜欢的那个他。

　　有时候命运总是很奇怪，曾经高中的她做好告白的准备，却在临出口的时候硬生生憋回去，而如今她只不过喝多了酒，便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喝多的酒，她大概会和以前一样，一直把喜欢他的秘密默默埋在心底吧。

　　许子心趴在沙发扶手上，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竟也觉得困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觉得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睁开眼睛清醒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因为身上被盖了被子，她掀开被子直起身，应承已经不在沙发上。

　　已经夜深，一楼的灯也都关了，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她猛地起身，没找到应承的身影。

　　她连拖鞋都忘了穿，径直跑上了楼，结果刚好撞见卫生间的门打开，应承擦着头发出来，身后还满满的雾气。

　　他看到许子心有些意外：“醒了？”

　　许子心总觉得这应该是自己问他的话才对，一时卡了壳，呆呆地点点头：“你好点了？”

　　“嗯。”他应一声。

　　许子心看一眼他身上的浴袍，反应过来：“噢，我去帮你把粥热一下，你换衣服。”

　　她匆匆忙忙跑下楼去，心脏还跳个不停，他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上去，浴袍也没系好，胸口大片的肌肤都露在外面，她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脸红。

　　应承下楼的时候，许子心已经热好了粥还有一些别的小菜放在桌上，她晚饭倒是吃了，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多，睡一觉感觉全都消化了，也饿得不轻，好在她买的多，便也一点都不害羞地坐在了他对面。

　　他吃了药睡了一觉，倒像是好了不少，连她带来的食物也吃了许多。

　　许子心吃完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筷子盯着她看。

　　她连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没移开，她开始觉得尴尬，低声哼哼：“你干吗一直看着我？”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他说。

　　许子心愣了一下，终于记起一切事情的源头，她有些懊恼地捏了一下腿，顺便深呼吸，总算镇定下来：“你那条微博，什么意思？”

　　“你不懂？”他反问。

　　许子心瞬间就来了气：“嗯，不懂，我可不想自作多情。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微博名的？”

　　“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换谁谁不生气。”许子心侧了身不看他，“对你来说只是开玩笑，可我很容易当真，我才不想再产生错觉，一次就已经够了。”

　　“什么一次？”

　　“那个赌约啊，你不是因为郑昕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但我不否认……”

　　“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否认。”

　　应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在她面前，一手扶住座椅把手，一手按在桌上，把她圈了起来：“听我说完。”

　　许子心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处于绝对不利的位置，却无处可逃，只能哼一声别开头。

　　“一开始或许是，可后来不是。躲开郑昕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不是唯一选项。那条微博，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听他说完，闷声道：“我一周不找你，你就也一周不联系我，这样你让我相信你不是在捉弄我？”

　　“我这周，都在医院。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父亲病危，整整一周都在反复，他年轻的妻子又闹个不停。”应承顿了顿，“不过你的帖子，写得很好玩。”

　　听他提起帖子，许子心哼一声：“反正我不信，你，你会……”喜欢我这三个字，她哽在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应承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看他，分明几个小时前他还浑身无力只能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这会儿却又原地满血复活。

　　她望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任何玩笑的可能。

　　他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忽地低头，准确地吻在她的唇上。

　　许子心蓦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看着他重新回到离她十几厘米的位置。

　　她又眨了眨眼睛，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反而打了个嗝，她立马抬手，捂住唇，往后靠过去。

　　她又忘了自己侧身坐在椅子上，背后根本没有靠背，她还没往后仰过去，应承依旧伸手搂在她的肩后。

　　他们的距离又靠近了，她还在打着嗝，脑中依旧空白一片：“初吻……”

　　他微微一怔，忽然说不是。

　　她哪里听得到他说的是什么，抬手推开他站起来，直接就跑上了楼。

　　应承看着她风一样离开的背影，摇头失笑，开始收拾碗筷。

　　8

　　许子心上楼后躲进了房间里，门一关便站不稳，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打嗝，她抬手，指腹轻轻触上唇瓣，仿佛刚刚他亲吻自己的感觉还在。

　　她依旧在发蒙，总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所以是真的？

　　刚刚应承亲了她？

　　许子心脑袋乱糟糟的，以她那么简单的脑袋，根本想不透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分明这一周以来，她还想着要放弃追他的。

　　她在地上坐了许久，也没想什么，就是在放空，背后的门忽然被敲响：“睡了？”

　　她吓得挺直了背脊，一动都不敢动。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他走开的脚步声，许子心犹豫了会儿，猛地起身打开了房门。

　　应承只走开了几步，听到声音就回过身，许子心把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躲在后面看着他，像是在防备。

　　他走近：“今天太晚，留在这里，你明天三四节的经济学，我送你回学校。”

　　许子心自己都要看课表才知道第二天是什么课，听到他这话愣了愣，差点儿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等下。”

　　应承靠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说。

　　她不去看他的眼神，省得被他干扰，低着头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追到你了吗？真的不是跟我开玩笑？”

　　“你让我回答哪一个？”他问，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全部，都。”

　　“我以为你不笨。”他说，“我说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们的赌局，你赢了，你还要什么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就被她追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决定游过一条大河，费尽力气游到一半，却发现自己只要腿伸直，就能直接在河里站起来。

　　“你为什么喜欢我？”他问。

　　“哎？”她莫名觉得不好意思，“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嘛……”

　　“你的问题，你自己不是有了答案？”

　　他说的的确没错，可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许子心歪着头思索，脑袋却被轻轻揉了揉：“早点儿睡。”

　　他转身回自己房间，许子心不甘心，又叫他一声：“那是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他回身：“秘密。”

　　他说早点儿睡，可许子心怎么睡得着，辗转着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统统回顾了一遍。

　　或许是他的感情从不外露，也或许是她的反应太过迟钝，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承认，于他而言，她或许真的是特殊的，至于他喜欢自己，她依旧觉得像是一个笑话。

　　她一向睡不够，更何况前一天晚上睡不着，早上有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闹钟，伸手拿过手机想关，却发现关不掉，这才努力睁开眼睛去看。

　　居然是编辑给她发的QQ。

　　又发生什么事了？

　　许子心满心惴惴，侧身躺着打开QQ，几秒钟之后进入页面，她点开消息。

　　“天！你男神又放大招了！”

　　“人呢人呢？这种关键时刻去哪里了？”

　　“难道在睡觉？还不起来去微博看看！”

　　“这种时候还睡得着，你还是人吗？！”

　　“啊啊啊啊啊，你男神怎么这么浪漫，我都要被迷住了！”

　　“所以百谷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帅？求照片！”

　　许子心扫过下面的一连串表情包，整个人都清醒了，应承又做了什么？

　　她原本是设置了微博提醒的，可昨天消息实在太多，她嫌烦就设置成了不提醒，上了微博才发现数据又创了新高。

　　所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打开@，几乎所有的转发都是因为一条微博，是二十分钟之前应承用百谷这个账户发的微博。

　　他一向言简意赅，自从开微博到现在，每一条微博的字数也从来不会超过三行，这次也一样。

　　“下次再给你读小说。我们很好，都希望不被打扰。”而后他放了两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是一片枕上的头发，她倒是有点儿眼熟，应该是她躺在床上被拍到的，她侧身躺着，头发撒在枕上，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头发上，就像是在发光。估计是他趁着哪天她睡着偷拍的。

　　第一张照片中的主角也是头发，主人应该是坐在石凳上，椅子上还有一本书，看封面像是言情小说。她却死活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照理说这张照片肯定也是她，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正想关掉，却在左下角看到了时间，拍照的时间，他大概是拿相机拍的，后来才扫描到电脑中。

　　时间是四年前的春天。

　　四年前……

　　四年前的许子心还在读初三，那时候她的确也是有这么一头长发，她还记得等到了夏天，她就被妈妈领着去理发店把头发给剪短了，说是要备战中考，洗头的时间也得省下来，为此她还和妈妈生气了好几天。

　　还有什么？哦，对，她还得了个怪毛病，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差点儿以为自己看不到了，然后在医院遇见了一个替她读小说的男生。

　　读小说……

　　许子心一愣，手机没拿稳，掉下来砸到脸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难道那个小哥哥，也是应承？

　　她揉着额头坐起来，套了外套就往外冲。

　　应承不在房间，已经在楼下厨房，她冲下去，把手机放在他眼前：“什么意思？四年前的这个人是我？那当年那个陪我的小哥哥，那个我和你说过的小哥哥，就是你？”

　　他正拿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粥，看她一眼又收回眼神，格外坦然：“嗯。”

　　“真的是你？”许子心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一直都知道？我明明和你说起过，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把火调小，这才转身朝向她，握住她的肩膀：“你好奇的事情，怎么那么多？”

　　许子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一阵鼻酸，她对他向来真诚，他却一直在隐瞒他，她低头，默不作声地想要转身。

　　他用了力气，她转不过身，愈发恼怒，抬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我微博名字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医务室，我帮你捡了手机，你那个时候正在刷微博。”他并不是故意看她的手机屏幕，只是一瞥正好看到了她的微博名，“至于一直没和你说，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对我来说很必要，非常必要。”她瘪着嘴，“我一直都想和他说谢谢的。”

　　“现在不是有机会了？”

　　“嘁。”她还没原谅他，“谁知道你是不是听到我说了那件事情之后，故意说你就是那个小哥哥的。”

　　“嗯，照片也是我合成的。”

　　许子心气得牙痒痒，没忍住抓过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等她松口，他懒懒问道：“消气了？”

　　“看你表现吧。”她这样说着，却已经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唇。

　　她恼怒他什么都不和她说，可她更多的是欣喜，欣喜那些人，都是他。

　　无论是初三那会儿她看不见时给他读小说的小哥哥，还是那个她迷了好几年的配音圈大大百谷，或者是这个在H大风生水起的应承，都是他。

　　她感激的、崇拜的、喜欢的，所有的所有，都只有他。

　　她笑着，眼圈却又红了，忍不住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蹭了蹭：“谢谢你……”

　　谢谢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生命里，陪我度过最害怕的日子，度过最彷徨的日子，以及现在，还有将来。

　　我先爱上你的声音，再遇见你。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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