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关于张涧冰同学周六夜不归宿的事情同宿舍的都很感兴趣,本来想找机会探寻,但是随着期末考试复习压力一上来,渐渐被搁置。我也为力保及格而不懈努力,无暇顾及其他。
大一第一学期的公共基础课,就是不管什么专业都要修的那种课,我个人认为比高中时的容易应付。中国革命史,只要把教授每堂课划的重点背下来,就能及格。大学英语吃高中的老本,也可过关。
体育课学习篮球基本动作,定点投篮,只要在指定的篮筐里投入三个球就算PASS;球投不进去,还有体能测试,长跑1500M、引体向上、立定跳远,都是北京市高考生必须通过的加试体育的项目,我这几项拿了高分弥补了投篮失误。
思想品德是开卷考试,这个教授一向主张活学活用,净出那种打开书也不知道抄什么的题。还好考场密度比较大,人挨人,不想看别人的卷子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大家你抄抄我的我抄抄你的,充分体现了团结就是力量。这科也混过。
高等数学,我们专业学的比较简单,函数方程什么的,背下公式代数计算,我的专长不用愁。
接下来就是专业课了。
建筑设计原理,是一个年轻的助教毫无激情的照本宣科。如果不坐在第一排,根本听不到他细若蚊蝇的声音。这门课上座率极低,但是一向不敢逃课的我坚持上了下来,就因为每次点名都到,拿到了优。
建筑设计基础,没有最后的考试,而是通过平时六次大作业综合测评。六次作业基本上都是照样图描描画画,铅笔或钢笔墨线。起初我画不好画不像,但是我父母教导我说笨人就要下苦功,一张不行多画几张,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发生质的飞跃。所以那会儿我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泡在绘图教室里,一张作业反复画十几次,挑最满意的交。终于感动了教授,给我相对较高的成绩通过。
美术课期末考素描静物。给我恶补素描的老师曾经说过,自己不会画可以模仿会画的人的步骤,久而久之自己就能体会到神髓。更高的境界我到不了,按照我前面那个人抄还是能达到的。他横着画我就横着画,他竖着我就竖着,他画方块,我绝不画圆球。他在纸上写上名字,我也写一样的。直到交卷,教授发现前后两个人名字一样,才叫住后交卷的我:“你叫什么名字?”
“安于世。”
“纸上怎么写错了?”教授把两张场景一模一样的画递给我,“哪个是你的,赶紧改过来。”
我很紧张,也没仔细看,就把一张画改成了我的名字。结果那张不是我画的,而且比我的那张画得好。
美术我拿了个高分。美术成绩全凭教授感觉,分低分高没人敢争执,考卷又是存档不发的,所以那个被我连累的人一直没有翻身的机会。
但是我良心不安,因为那个倒霉鬼正是我的下铺张涧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所以在学期结束,放假之前我主动对张涧冰说了实情。
张涧冰先是冷着一张脸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脸上的冰化成一丝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样吧,既然你主动承认错误,咱们两人的分差不了太多,我就不去找教授改成绩了。但是,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补偿损失?是要赔钱吗?”我拿出记账本算了算,生活费现在只剩下回家买车票的钱和这几天的饭钱,“可是我没有多余的钱了。”
张涧冰很大方:“本来想敲你一顿饭,没想到你小子挺精,先拿话堵了我的茬儿。算了,我想了另外的主意,不用你花一分钱。”
“要怎样?”我很认真地问。
张涧冰淡淡道:“其实很简单,你今天晚上站在咱们宿舍楼下大喊100声‘我爱你’,咱们恩怨一笔勾销。”
“就这么简单?”
张涧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只有白痴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办不到就趁早说,管别人借点高利贷请我吃顿海鲜也勉强可以抵账。”
我爸妈一再嘱咐我,不许管别人借钱,怕我忘了还,也怕别人趁机敲诈。所以我不打算管人借高利贷,决定服从前一种提议。
那一晚,月亮又亮又圆,星光灿烂,路灯刺眼。到了10点半,楼下行人渐渐稀少,大部分学子归巢,我被张涧冰撵下楼去。孤零零地站在楼下车棚旁边,张涧冰指定的一块空地上,我仰起头,看见我们屋灯火辉煌。我想屋里几个兄弟正等着好戏开场。
“他真会喊吗?”王铮扒着窗台怀疑地问了一句。
霍中华也不太相信:“张涧冰同学,这么做是否有点过分?在男生楼下喊那三个字,还要一百遍,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张涧冰冷笑道:“在女生楼下喊,以他那种长相,若是哪个女生把持不住岂非要跳楼相会?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已经很人道了。再说他也答应了,你们等着看笑话吧。”
看来没有其他选择,于是我在空旷的楼下喊了第一句:“我爱你!”
楼上没什么反应。我撞了撞胆子,接着喊了下去。当我喊到第30遍的时候,全楼灯火通明,原来已经关灯睡觉的宿舍也纷纷亮了灯爬起来观看盛况。只见每个窗子后面都人头攒动,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一咬牙,接着喊,希望赶快结束。
结果有人忍不住从楼上跑了下来围在我身边观看,议论纷纷。
“他好像是建筑系的。”
“是啊,听说建筑系每年都有一两个因为学习压力大发疯的,没想到今年这么早。”
“看他一表人材,长得如此清秀,不像精神不正常的样子啊。”
“人不可貌相。他若是在女生楼下喊还算比较正常。”
“说得也是。”
…………
终于快结束了,我在心中默默计数,喊了最后几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张涧冰……”我本意是想问他我喊完了是否可以上楼,但是他的名字与我最后一遍“我爱你”间隔太短,停顿不够。楼上楼下的人立刻曲解了意思,引起一阵骚动。
“原来他爱的那个人叫张涧冰。”
“好像是个男生的名字。”
“我知道,就是那个建筑系的帅哥!”
“对,就是他,我老在操场碰见他,排球打得不错。”
“他喜欢男生?”有人指着我惊叫。
另一人则同情道:“这有什么稀奇,搞艺术的最流行同性恋。”
我刚才那一百声喊得嗓子都哑了,没有力气解释分辩,只能先穿过围观的人海,灰溜溜得躲回寝室。一进屋,只见张涧冰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幸好有霍中华和王铮一左一右拉住他的双臂,否则我肯定遭到当头棒喝被杀人灭口。
“安于世!你居然敢这么做!”张涧冰阴森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霍中华劝道:“张涧冰,这也怪你,你把人家逼得丢面子在楼下大喊大叫,他稍微报复你一下,也没什么的。”
“这叫稍微报复?他把我的清白都毁了!”
王铮嬉皮笑脸道:“男女都爱,大众情人,也没什么不好!”
“别再挤兑他了。”霍中华说了句公道话,“安于世,快点道歉。”
我老老实实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说‘我爱你张涧冰’,后面还有话……”
怪我太笨,越描越黑。总之这次张涧冰想捉弄我反而莫名其妙被我拖下水的事情,成为本学期最经典笑谈,校办几大杂志周刊纷纷登了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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