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两小无猜(五)
即使父亲的突然离去,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也是谁也不想发生的事情,子苓知道这事属于天灾人祸,怨不得任何人。但是最让子苓感到不甘和愤怒的是,不该在几年之后,甚至还没有过了多久,大家就似乎都很快地忘却了这个人的存在,虽然那些人和父亲之间并没有任何直系的关系,但好歹是亲朋好友,好歹是邻里邻间,总不能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就把这个善良醇厚,乐于助人的老实人忘得一干二净,仿佛这人压根不存在一般。
对于这样的结局,子苓尽管早就猜到了,却是不能接受,所谓人走茶凉,那些人中很多都是受过父亲无偿恩惠的,可是那些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和不舍,反而在关键时候落井下石,甚至是在危险来临时闭门不顾。
虽然子苓不能强行改变所有人的想法,毕竟,人心难测,但即使别人不行,她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来让自己永远记住这件事情,来让父亲永远地活在自己心中,而不是像周围的人一样,渐渐地把这件事当成一笔而过的笑话,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慢慢地将父亲的脸庞,父亲的身影,父亲的一切全都淡忘掉,而不是在那家人的照拂和施舍之下变得麻木,甚至是麻痹自我,将‘仇人’当成‘恩人’一样的对待。
因为知道真相后,子苓的心思也变得有些扭曲,她总觉得沈家和自己之间的某种行为就好像交易一般,一个像是在赎罪,另一个就是在救赎。用父亲的死亡换取那家人的同情和施舍,在现在的子苓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平等,也是一场不该存在的交易,就算家里过得再凄苦,哪怕吃不上饭,哪怕饿死、冻死,也与那家人无关。若是自己执意不顾自己父亲之死,而还在那里坚持和抱着一颗和沈亦航在一起的心思,子苓认为那种感觉就像是背叛了父亲,就好像是将那场事故视作一场儿戏,一条人命是那么的贵重和无价,那人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和重担,又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私念,就这么被轻易地被死神夺去了。
尽管子苓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毕竟沈阿姨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小小的一个要求而害了自己好友的性命,但是在后来的某一段时间,在自己将整个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时候,子苓还是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如果当时一定要发生人命,一定要有人出事,甚至离去,那么,为什么出事的不是那个突发奇想,在大冬天想要吃草莓的沈夫人,而是这个善良淳朴,总是挂着一张温柔笑脸的父亲?
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因此而丧命,子苓觉得自己的妈妈也不会就此而选择抛弃自己,置当时四分五散的张家于不顾,直接撒手不管;姑姑也不会为了活命,为了养活自己和子苓,选择那个永生被人唾骂,受人侮辱的行业;自己也不会因为没有人撑腰做主而在学校受尽欺凌,更是就此不得不放弃明明那么重视的学业,明知是有人故意陷害,明知那个人是谁,自己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为了防止自己的那种恶意的想法再次不停地蔓延在自己的脑海中,因为这样的自己太让人觉得可怕和恶心,这样的自己和那些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旁人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子苓只能选择离开,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静,这样,子苓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不会让自己的心也变得格外的邪恶与不堪。
即使姑姑每每都笑着和自己说为什么不接受那家人的补偿,这是他们应该给的,不要白不要,但是子苓始终坚持拒绝接受张家的一切好意与补偿,然后尽量减少自己前往张家的机会,更是直接封闭了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去思念对方,不去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每次一想起沈亦航,子苓就会觉得特别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也对不起姑姑,更对不起整个张家,虽然对方和这件惨案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那人到底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自己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改变不了对方是‘仇人’儿子的事实,因为改变不了,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
可是,一时的逃避却是只能解决当下的问题,治标不治本。逃避有时候真是一把双刃剑,看似实实在在地解决了自己的烦恼,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件烦忧、困惑之事放大了数倍,直至被毫无预兆地放到自己眼前,让你逃也逃不掉,不得不选择接受,不得不选择艰难地面对。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在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又让你好运连连,锦上添花,却又是永远在你觉得最痛苦的时候,厄运不断,屡遭磨难。看似是极其不公平的命运,却又是最公正的。
想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子苓刻意避开和沈亦航的直接接触,对方站哪边,她就换个方向,对方做什么,她就偏不做哪一样,对方洗菜,她就切肉,对方切肉,她就洗菜,总之做什么都不在一起,让对方没有搭话的机会就对了。
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沈亦航自然发现了子苓不对劲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却是不气馁,既然对方不愿意理会自己,那就自己创造机会,主动出击。
手上还抓着一把锋利的菜刀,沈亦航刚想转过去,但没想到自己一个心不在焉,之前又没怎么切过菜,一个没注意,便直接向下一用力切到了手上。
“子...哎呀!”沈亦航突然叫出了声,低头一看,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裂开了一个口子,而且还不短,许是刀锋太过锋利的缘故,割伤又是在一瞬间,一时之间竟出奇地没有血液流出来。
子苓听到沈亦航的一声惨叫,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儿,立马紧张地望了过去,却是见到对方举着的那只手以及手指都完好无损,哪里是不小心受伤的样子。
又是在做戏或者骗人吗?真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好糊弄,随便说些什么就信以为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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