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公寓还在改建，黎叔仍是不死心的劝着：“季小姐，您再考虑下，别院设施齐备，空气又好，风景秀美，还可以专门安排人接送。”

　　季渺哭笑不得：“谢谢你的好意，黎叔，但是别院我真的不太习惯。”

　　“好吧。那，还得委屈您在医院多呆几天，这边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我倒是没问题，只是陆厉上午闹着要出去，发了好大的脾气。”

　　黎叔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只能呵呵，摸了摸脑门儿上不存在的汗：“下午礼仪老师就会到，到时候您就可以轻松一些。”

　　礼仪老师来时，陆厉刚喝过药，季渺叫人进来收走了药碗，刚走到沙发上坐下，就有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站在门边叩门，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是荀舸，陆家礼部的负责人，也曾是自己的礼仪老师。

　　他含笑开口道：“季小姐你好，我是荀舸，是家主的礼仪老师。”

　　她颔首：“您好，荀老师。”侧过身抬手示意：“请进”荀舸疑惑的看了看她颔首的弧度和扬手的高度，莫名的有些熟悉。

　　荀舸走到床前向陆厉行礼：“荀舸见过家主，因为不知道您还记得多少，所以需要都重新教一下。”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出了房门，唤了人进来，拆了屏风和沙发茶几，接着，便是数个雄壮的男人抬着宽大的红木餐桌和几把实木的桌椅进来，布置好一切，摆上数份菜肴，揭开盖子，不等他说，陆厉已经掀了被子下床，走到餐桌前，用力将凳子拉开，一屁股坐下去，伸手便要抓菜。

　　荀舸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戒尺，啪的一下打在他的手上，霎时便红肿了。他疼的缩回手，红着眼眶看着季渺，季渺摸摸鼻子侧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荀舸一改之前那温文儒雅的样子，严厉的说道：“还请家主起身，重新来一遍。”

　　他乖乖的起身，有些惧怕的看着那把戒尺。荀舸讲道：“第一，凳子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坐下时腰要直，背要挺，同样不能发出声音；第三，这架子上的小盆子是用来给您洗手的；第四，怎么能就这样用手抓呢？”

　　陆厉显然是听不懂的，他瞪着深邃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荀舸只好手把手的教，先拉着他洗手，再扳正他的身体，教导他的坐姿。陆厉终于学会时，餐桌上的菜已是温热。

　　荀舸将筷子塞在他手里，奇怪的是，他上手就会。季渺想，这便是刻在骨子的东西，只要一提点，便能挥洒自如。

　　季渺终于知道荀舸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的抬着这些东西来，一些固定的道具或是场景很大几率上会刺激他想起以前的事儿。

　　翌日，牧医师早上来扎针的时候，季渺不由问道：“...现在能确定陆厉是脑部受伤忘记了，还是说他是人格分裂呢。”

　　牧医师想起老黎的交代，有些犹疑道：“是脑部受伤，一些非常深刻的东西，在某种条件下是可以恢复的，但是几率很低，他基本上想不起来以前曾发生过的事儿。这就是为什么老黎恳请季小姐陪着家主到别院休养的原因。”

　　季渺别过头，想了想，问道：“那现在还是请相应的老师过来教导吗？”

　　“是的，家主虽然受伤，但是必要的东西还是不能丢，而且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必须要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季渺看着睡着的陆厉，思绪不断飘远，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季渺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揪着过往不放，微风吹来，仿若带走了那些怨恨和爱憎。她顿时感到无比的轻松，抛却了往事，也就卸下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山。但这并不阻碍她前进的脚步，她将更加努力的去视线自己的价值，敞开心扉接纳身边的人。

　　HB京都分公司，总监办公室。

　　程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手机，翻出她的名字，在‘拨号’键上犹疑。这时的她应该还在那人的病房里忙前忙后，眼前又浮现出那人嘴角诡异的弧度。他闭上眼睛，封住里面的嫉妒......

　　一阵铃声传来，他气恼的睁开眼睛，却是她的名字，忙接了起来：“渺渺，怎么了？”

　　“程铮，你晚上有空吗？”

　　他压抑住心底的激动，笑着回道：“有的，渺渺。”

　　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道：“那我们晚上去逛逛，如何？”

　　他张了张嘴，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好，你想去哪里，我来接你，好不好？”

　　季渺有些歉意的开口：“恩，你八点的时候来接我吧，实在对不住，陆厉这边白天我走不开，等着他好了......”

　　“渺渺，我能理解，虽然不高兴你待在他身边，但是我会尽快找到办法让你脱身的。”

　　她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柔声道歉：“对不起，程铮，我接受了你，却没有做到一个女朋友应该做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气传来，她回头，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不要道歉，渺渺。我更想听你说那些曾经说过的话。”

　　“......”季渺沉默，原谅她灵魂已经是个40岁的中年女人，真的说不出那么肉麻的情话。

　　电话的两端都是静静的，直到那磁性的声音柔声道：“渺渺，我爱你，从未间断。”季渺眼眶有些热，她捂住胸口，压抑着心里的激涌，她何德何能，让他两辈子都念念不忘。

　　“程铮，我会努力，我记得我们的过去，只是忘记了那些心动的感觉。我相信，未来可期。”那阵寒意又传来，季渺蹙眉，那头传来敲门声，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季渺步下楼梯，四处张望，这次，那些人又派了谁来，这凌然的气势，陆厉会不会有事。她下楼去查看，却不知她头顶上，有人痛苦的蜷缩在拐角处。

　　‘渺渺，你会爱上他？那我呢，我将何去何从，你要抛却所有，奔赴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前路吗？可是，你问过我吗？是不是看我傻了，便要撒手离去。可是，我没傻啊，我只是太累了，撑不住，你为什么要在我清醒的短暂时间里，这么残忍的对我啊。’他的嘴角溢出鲜血，身形渐渐软倒下去。

　　季渺仓促回到病房时，牧医师正在给陆厉施针，见季渺进来，漠然的转过头去。季渺有些奇怪，但这个时候不宜多问。她坐在沙发上沉思，看来这几天要加强戒备，应该是来踩点的。今晚上出去找了程铮，还得跟他说明，这几日怕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牧医师扎完针，季渺悄声问道：“他怎么了，早上不是扎过吗？”牧医师仿若未闻的收拾了东西，季渺跟上，他进了休息室，猛地将门关上，差点儿碰季渺鼻子上。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抓了个人问了半天，他才回道：“季小姐，您刚去哪儿了，家主情绪不太好，一直再找你。”

　　“刚刚有人来踩点了，我追过去，却没有看见人。这几天你们加强戒备，小心防范。”她想了想，才问道：“情绪是怎么个不好法？”才能需要牧医师扎针呢？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谁家的下人敢详细描述主家仪态不好的时候，季渺了然的摆摆手，不再为难他，转身进了病房。

　　“......”刚被问话的那人与悄悄开门的牧医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口长气。

　　夜幕降临，陆厉却怎么也不肯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季渺实在忍不住，喊了牧医师来：“他内伤还没好，这样翻来覆去的怕是不太容易愈合吧，您有什么好办法。”

　　牧医生没有好气的说：“能有好办法，他现在就是小孩儿的心性，要不，您给他唱唱儿歌吧。”

　　季渺一噎，放弃了用手机放歌的打算，想了半天，还是再搜索了一下，没有一首是会的。她想起母亲四年前夜夜给她哼唱的歌：“...春天在青翠的山林里，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里....”她娓娓动听的声音就在耳边，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她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被子，见他终是闭上眼睛，继续唱着，将他拽着衣角的手塞进被子里，哼唱声渐渐停了，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季渺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轻轻的关上门，低声给外面的人交代：“我有事外出，你们盯着一点，有什么响动就请牧医师。我大概两个小时回来。”

　　她走后不过几分钟，牧医师便开了门出来，叹口气，又回了休息室：‘能怎么办呢，对方答应照顾家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强求别人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吧。’

　　好在，家主下午醒来后，今晚上应该不会清醒了。

　　季渺下楼时，程铮已经等了接近1个多小时了。他站在楼梯口，笑望着急步下楼的她，眼底的暖意让季渺的心底的雾霾消失个干净。

　　“久等了”

　　“我才到。”

　　季渺低头笑笑，主动握住他修长的大手，两人相携而去。车上，两人商量着去哪里玩。

　　程铮提议：“去夜市吧，学校后面那个，现在都迁到铺子里面去了，那一条街干净整洁，你一定喜欢的。”

　　季渺郝然一笑：“你还记得我抱怨过。”

　　程铮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牵过柔荑，摩挲着她手上的老茧，有些痒，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抽回，却被他抓的更紧。

　　“你说过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季渺心底一悸，耳根有些发热。车内霎时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暧昧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开车不过半小时就到了夜市，程铮停好车，拉着她从下往上走，弯弯曲曲的小吃街上，拥着许多人，多是情侣相携而来，他们携手边走边看，空气里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那家香糯弹牙的烤猪蹄还在，长长的队伍看的季渺直犯憷，拉着程铮就要往人少的摊子走，旁边一家卖烤鸡翅的也是长长的队伍。

　　“渺渺，难得来一次，就要尽兴，我们分开排，看谁先买到好不好？”

　　季渺好笑的看着他：“好吧，那我去排队买鸡翅。”

　　“嗯。”

　　她往远去走去，他望着她的背影，压抑住心底的激动，转身往上面走去，却是没有排队，来到一家关门落锁的店门口，叩了叩门，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老板。东西都买了吗？”

　　“嗯嗯，买来了，都还热乎的，我们先撤了，钥匙给您。”程铮接过，往回走。见季渺还在队伍里站着，已然快到了。

　　“渺渺，我发现一家很棒的店，你买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季渺看了看他空着的手，点点头。

　　人太多了，程铮将她揽在怀里，隔开拥挤的人潮往上走。季渺见他停在一家关门落锁的店外，疑惑的望着他。他笑笑，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推开门，屋内的灯瞬间被点亮，满墙的浅色干花在壁灯的映照下，清新夺目。屋内只有一个矮矮的大圆桌，圆桌上摆着一个标语牌：‘闺蜜独处日’和一个平板，四周摆着几个懒人沙发，没有柜台，身后传来叮叮当当声，一串串贝壳垂了下来，她震惊的看着他，耳边响起曾经那些话语。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后，宴请寝室的小姐妹们，不知怎的谈起毕业要做什么。季渺说：“我要在小吃街上开一家一天只接一单的小店。给闺蜜们一个畅所欲言的地方。我连柜台都不要，就摆几个懒人沙发和一张桌子，铺一墙的鲜花，拿个平板点菜，不叫不能出来打扰。”

　　腰被他轻轻拢住，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喜欢吗？什么时候叫了你的闺蜜来，我来给你跑堂。”

　　久久，才听见她带着哭音的回话：“程铮，我真怕我辜负你.....”

　　腰上的手臂环的更紧，他沉声道：“我不怕，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不怕。”两人都很清楚，陆厉终有醒来的一天，到那时，两人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在这之前，即便她寸步难行，他也愿意包容所有。

　　屋内的灯光还是可以调节的，季渺桌上的标语牌，轻轻的滑动，看着灯光大亮，侧头见程铮定定的望着她，他倾身而下，含住那梦寐以求的双唇，将她笼在怀里，轻轻的吻。

　　闭眼相拥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路上拥挤的人群中，有人拿着手机正不停的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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