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黎炫熙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餐。安妍洋趁这机会偷偷溜了出去,去了自己最向往的地方——商场。
直到抵达了目的地,安妍洋才敢给黎炫熙打去电话告知他,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的后果就是,被他一通“责骂”加气死人不偿命的“调侃”。最严重的还有——威胁。黎炫熙说,如果他做好了饭她还没有回来的话,他就邀请邻居家的美国女孩——18岁的Annabella跟他一起吃饭,吓得安妍洋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商城,准备开启扫荡模式。
服装店里,名牌新品琳琅满目。在众多细细选购的顾客中,安妍洋无疑成了特别人物,她基本上全程用扫视,在心里默默记录下了要买的,最后,用“无影手”将它们全部收入囊中。
正当她碰到一件黑白拼接的欧美风呢子大衣时,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会是黎炫熙吧?他一定是质问自己来了!
安妍洋将手中的衣服先放到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给自己发的一个网页链接,她带着好奇和疑惑点开了。
有这样一个瞬间,安妍洋好像听见了心碎裂的声音,看见了末日来临时的景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接着,真空!一片真空!
手机无力地摔在地上,惊动了一旁的顾客。
……
别墅里,黎炫熙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他特意拉开了餐厅的窗帘,让阳光洒进来,不然这餐厅里的空气实在是阴冷得让人难受。更美妙的是,窗外那棵松柏四季常青,在阳光下,一根根针叶在熠熠发光,绿得如此明丽。美景搭配美食,这才最让人享受。
在客厅里等了十五分钟了,她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接。黎炫熙正着急时,突然安樱莫的电话进来。
“姐夫,你是用什么方式告诉姐姐的?为什么她刚才质问我的声音这样绝望啊?”
安樱莫的声音有戏谑、有微怒,还有点急迫,而黎炫熙哪管这些,她一句“你是用什么方式告诉姐姐的”,就让他的双眼被惊恐撑大了。
拿了外套,他疯了一般冲出家门,都来不及告诉安樱莫一声“这并不是他告诉妍洋的”。
别墅区里依旧安静,一棵棵不同物种的树木苍翠挺拔,被遮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过,投下斑驳的光影。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黎炫熙一边连走带跑,一边拨打着安妍洋的电话。光就这样散落在黎炫熙的眼睫上,现出一种黯淡。
胸口好像似火在烧一般,热烈的气流将近堵塞氧气进来的通道。他已要窒息。
“妍洋,你在哪儿?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好像濒死的落水者突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安妍洋把电话接通了:
“喂,妍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帮着小樱一起瞒着我……为什么?……”安妍洋的声音是颤抖着的,含着哭腔,有气无力,让人以为她随时会和这声音一起消散在空气里。
“对不起……我只是没有想到应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你……对不起……”
与其说是黎炫熙没有想到,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办法,失去双亲的伤,怎么可能降低?!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黎炫熙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他真的害怕这丫头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到这里,电话就被她挂断了,黎炫熙又如同坠入了地狱一般恐惧起来,而此刻,他能尽力冷静下来了,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大脑保持清醒。果然,清醒的脑子给他带来回报了——他想到了她手机上的卫星定位。
安妍洋坐着电梯来到了大厦的楼顶天台上,站在这里,抬头望去,天很蓝,很澄净,阳光依旧是温暖的,照在她血色渐褪的脸颊上,呈现一片刺眼的透明。她感觉不到这温度,只感觉到了冷,钻心刻骨的冷。
她闭上了眼睛,突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父母的身影。他们在对着自己微笑,招手,在远处的自己,向他们飞奔而去,可他们却越离越远,她始终抓不住……
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再也见不到了。
睁开双眼后,安妍洋低下了头,俯视着下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在现在的她看来,都像是一个个小圆点,她才意识到现在所处的地方的高度,也意识到,只要选择纵身向下一跳,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开始那个梦!
……
砰的一声巨响后。
世界陷入寂静。
紧接着,哄闹声一片……
警笛声也随之而来。
当黎炫熙赶到大厦附近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人群似乎是着了魔一般往一个地方涌去,警笛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一名名警察将人群阻挡在警戒线之外,他拦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中年男子,问道:
“不好意思,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有人从楼顶跳下去了。”
中年男子急着去看热闹,匆忙回答了一句就跑开了。黎炫熙独站在原地,仿佛体内有一条毒蛇,把五脏六腑一口一口地啃食掉了,他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
“不会的……不会的……骗……骗人的吧……”
似乎是怔了十几秒后,他缓缓转头看向那片人群,隐约看见了地上一滩血红,白花花的阳光下,那血红这般不真实!仿佛是一层雾气中现出的幻影。像这突然的噩耗,让人这么不敢相信。像她说的——“老天爷为什么要以这么突然的方式夺走你的东西”?
手机忽然响起来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
“姐夫,姐姐在你对面那栋楼的楼顶。”
安樱莫一句话瞬间在黎炫熙的心头激起层层巨浪。
他猛然抬头,望向对面的楼顶,刺眼的阳光中,果然有一个朦胧的人影。
黎炫熙灰洞如玻璃的双眸骤然一亮,转身跑去。
……
安妍洋还迷迷糊糊地站在楼顶,看见楼下的境况,心里感慨万千。
原来,这个世界上绝望的人,不止她一个。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手臂紧紧箍住自己的腰,在不足一秒之间,把她抱离了天台边缘。
漫天的血雾,嘈杂的声音,在这个世界里,他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双臂越发用力,要将她抱入骨髓、融进他的血肉里,身体一阵寒冷一阵滚热,这是得而复失后的恐惧和欣喜。
“黎炫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问他。
黎炫熙放开了她,突然厉声吼道:“你还问我!为什么挂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好像是积压在胸口的燃烧的烈火都喷发了出来,黎炫熙的状态让安妍洋惊呆了,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发脾气,而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安妍洋的眼神变得黯淡涣散,仍有些破碎的光点在剧烈颤抖,那是泪光,又比泪更让人心碎。渐渐地,这光点被湿漉漉的水雾隐去了亮色。
她麻木地站着,空气中还有嘈杂的声音,阳光变得这样冷,冷得能冻裂骨头,冰冷似要把她吞没,她颓然倒在黎炫熙的怀里,失声恸哭着。
黎炫熙心里又热又痛,原本流到心底的泪,终于从眼眶中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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