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炫熙的十指缓缓相握,骨头在皮下清晰地颤动着。悲痛经过了时间的加工后,化为了愤怒和仇恨;仇恨经过时间的加工后,融进血液里,刻进骨头里,冰冻血液、硬化骨头,再不消退。
“明明我是尽到做一个哥哥的责任,却意外换到不该得到的妹妹的爱情,还得到父母的误会和恨意。是不是很可笑?”
黎炫熙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面容上,一双目光始终停留在林沂的脸上,瞳孔清澈得能倒映出他的模样。
“更可笑的还在后面呢!我再次为了公司,伤害了一个爱我的女孩。我拒绝了一涵,不管是用哥哥的身份,还是用林家继承人的身份,拒绝了她。并且跟她说,因为公司我们会成为敌人。哈哈……”林沂突然大笑起来,所有一切在他心里仿佛就像是一个全天下最好笑的大笑话,“可这丫头,她居然为了爱情,放弃了公司,甚至连生命都放弃了。她疯了!疯了!疯了……你觉得呢黎先生?这丫头是不是疯了?是不是……”
“是……”黎炫熙淡淡道,“这的确是个疯子!只可惜这世上,疯的丫头很多!很多!……”
岸边的沙滩上,海水拍打着被翠绿装饰着的一层层礁石。海天一色,茫茫一片。犹如一块巨大的蓝色绸缎从天边一直蔓延过来,将梦幻与浪漫融入温柔的海水中。
这里是巴厘岛的爱情圣地——情人崖。
两人坐在崖边,背靠着背。
风吹乱了安妍洋的长发,一种凌乱美在她身上凸显出万种风情。她望向海面,空洞幽黑的眼底,仿佛在海面上那些闪动的碎光在此也被深深隐匿。
“昨天办喜事,今天怎么就办丧事了?”安妍洋淡声说,低垂的眼睫似乎是被沉重的悲痛压得再抬不起来。
“我真是没想到,她这样勇敢。”
初愈的安妍洋支撑不了这许多悲和愁,说完这句话的她,身体一软,像醉倒了一样,头往后栽倒,靠在黎炫熙的背上。
“妍洋!”黎炫熙感觉到了,转过身,她整个人倒了下来,他急忙抱住她。
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刚抵达惊恐的边缘的安妍洋瞬间进入了暖洋之中,她的瞳孔被唤醒,亮色多了许多。
“你没事吧?”黎炫熙问,惊痛似火一般,在他的胸口燃烧起来。
安妍洋没有力气回答了。
“我带你回酒店,你好好休息。”
黎炫熙用公主抱抱起了她,让她安适地伏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道:“趴在我身上睡会儿吧。”
安妍洋的笑容很美很淡,仿佛晨间已经即将消失殆尽的朦胧雾气,宁静地闭上了双眼。
“黎炫熙……”突然传来她飘飘忽忽的声音。
“嗯?怎么了?”他爱惜地轻声问她。
“CurseofSatan……”
这个名字似乎震了黎炫熙的心口一下,他的睫毛有明显的抖动。
“真爱,能够至死不渝的……对吗?”她半梦半醒地问。
黎炫熙停下脚步,停了很久。
半晌后,他恢复了平静,而一双瞳孔却越来越迷乱,仿佛经历久年而蒙尘的玻璃。说:“你累了,休息吧。”
酒店。
黎炫熙听见一阵敲门声来到门外,在门外站着的人,是林沂。
“林先生?您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家酒店?”
林沂的脸上仍旧写尽了悲伤,看不出一丝神采。而在此时,他浅浅地微笑起来,说:“实在是很抱歉,我一直在跟着你们。”
黎炫熙问:“有话说?”
林沂含笑点头,回答道:“是的。对你一个人。”
黎炫熙带他到了隔壁的自己的房间,与林沂一同坐到沙发上,并沏了杯茶水递上。
“有什么话,说吧。”
“安小姐她很爱你。”林沂的声音很淡,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黎炫熙转过目光凝视着他,目光里有深深的疑惑,低声问:“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沂会跟他说这个。
林沂淡笑,从窗户漏进来的阳光倾泻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温柔和煦,“黎先生该不会跟我说,您没看出来吧?”
阳光仿佛一片透明。
一股骨头像要散架一般的疲倦,渐渐地散遍了黎炫熙的全身,很想很想就在此时在此地就这样倒下,再不起身。
他不想面对她的爱情!或许说——不敢面对更好!
黎炫熙将一切情愫深藏心底,装作不动声色地说:“我跟她,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林沂轻摇了摇头,脸上有安宁静谧的淡笑。
他说:“你看她的眼神,我再清楚不过了。不想伤害,却不敢爱。不忍拒绝,所以无法开口。”
黎炫熙皱了下眉,掩下心脏间忽然传来的痛意。
“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想特别提醒你——”林沂的声音里染着清楚的抽泣,“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自己的胆怯和顾虑。”
黎炫熙始终只是听着他的话,发现有一粒晶莹的光华闪烁在林沂的眼角。
林沂起身说:“我该走了,祝二位玩得开心。”
黎炫熙的心再无法平静。
几缕纤长的刘海飘动在他的额前,略微掩住的双眼中,泪光若隐若现。
突然回想到自己身陷囹圄之时,每个夜晚都在为想做未做的事情和未完成的事情感到惋惜。
他最惋惜的,是她!
但他最不能伤害的,也是她!
在狱中,他不敢爱。
出狱后,他依旧不敢爱。
他自认为这样能保护她不受伤。
而此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份怯懦是伤她最深的利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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