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黎炫熙才轻轻抬首,凝视着Robbie,仿佛是下了重大决心的,开口说道:“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吧。”
最震惊的还不是Robbie和Edyth夫妇,是安妍洋,她神色中的怒恨忽然僵硬,变为了无法言喻的讶异,简直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瞪着黎炫熙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黎炫熙,你说什么?”
“把孩子带走吧。”黎炫熙复述了一遍,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淡淡的阳光投在他的面容上,不见了一丝一毫的痕迹。
安妍洋忍不住了,站起身,仿佛眼前这个是个陌生人了,让她又惊讶又奇怪又愤怒,厉声责问道:“哎,黎炫熙,你疯了吗?”
黎炫熙不回答她,也不管她的任何情绪,起身到楼梯口,朝楼上喊了一声:“小汤圆——”
“来了。”一声答复后,小汤圆开心地缓步走下楼来,上下楼梯要慢慢来,这也是炫熙哥哥教她的,小汤圆一直记着。
黎炫熙将她带到Robbie夫妇俩面前,说道:“把她带走吧。”
然后,转身便走开,他那一贯的温柔暖心不知去了哪里,此时的黎炫熙,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跟座冰山的漠然冷酷没什么区别。
小汤圆站在父亲身边,看着渐渐走远的黎炫熙,心里突然一痛,有种莫名的失落和哀伤袭上了她的整个幼小的身躯。
“黎炫熙!”安妍洋要哭出来了,为了即将离她而去的小汤圆,为了眼前这令她感觉莫名其妙的黎炫熙,他到底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担心着小汤圆会被带走吗?今天怎么会主动把小汤圆给他们?
“炫熙哥哥……”小汤圆跑过去,在背后望着他,充满稚气的眼睛里,覆盖上了一层渐渐蕴浓的伤痛,问道,“你不要小汤圆了吗?”
黎炫熙的拳头已经握到了最紧,一道道青筋爆出来,还在隐约颤动着,含着一股心惊动魄的隐忍,听着她这糯糯的声音,她这伤心的问话,黎炫熙简直觉得他现在跟自己当初的母亲一样,迫不得已将疼爱的孩子扔下,独自忍受这份无可奈何和心痛窒息。
黎炫熙最终是转过身来了,看着这个幼小的孩子,这个自己照顾了这么久,疼爱了这么久的孩子。
半晌后,他蹲下身,双手握着她的双臂,深深地凝视着小汤圆说道:“小汤圆,以后你就和爸爸还有这位阿姨,好好地生活下去。好不好?”
小汤圆看着他,伤感缓缓漫上她的小脸,已经显出哭腔:“那你和妍洋姐姐去哪里呀?你们不要小汤圆了吗?”
黎炫熙吸了吸气,鼻息间已经是至极的酸意,泪水马上要泛出了,他只有努力克制,一向高情商的他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孩子,只能说:“哥哥姐姐不会不要小汤圆的,我们答应你,会常常来看你的。好吗?”
“不要!……”小汤圆一把将他搂住,紧紧地将他搂住,仿佛是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恐惧而努力,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小汤圆要爸爸……也要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不要走,不要离开小汤圆……”
黎炫熙心痛难忍,这孩子如此温暖的拥抱,对他来说却恍如是恶魔冰冷锋利的双爪,狠狠地一下一下抓过他的心脏,血肉被肆虐得残碎不堪。
安妍洋在一旁,泪水决堤,捂嘴哭泣。
Robbie夫妇在一边,一个悔恨一个伤痛,纷纷落下泪来。
黎炫熙最后留恋了一下她这怀抱,最后抱了一下这孩子柔软的身体,然后,闭着眼睛起身,下了不知道多大的决心推开了她,转过身去,对夫妇俩冰冷地宣告道:
“把孩子带走!趁着我没反悔。”
“炫熙哥哥……”小汤圆还想去抓他的手,Robbie走上前来,抱起了女儿,安慰道:
“汤圆,我们走了,爸爸带你回家。”
“不要!不要带走小汤圆!……”安妍洋不能忍了,冲过去想夺过小汤圆,却被黎炫熙紧紧抓住揽入了他的怀里,他的手死死抱住她的身体,安妍洋的力气敌不过他的,整个人动弹不得,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这是第一次,她居然这么抗拒他的拥抱。
抱起女儿后,Robbie像是逃离一般,飞快走出门去,Edyth紧跟其后,小汤圆在他怀里,哭喊得越来越厉害,连连叫着:
“哥哥姐姐……哥哥……姐姐……我要哥哥姐姐……我要……”
“小汤圆……”安妍洋同样是哭喊得撕心裂肺,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在她的面容上化开一片星芒,她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汤圆被抱走,听着小汤圆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从挣扎到绝望,绝望到无力,安妍洋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仍旧在恸哭着,失声恸哭,黎炫熙将她疼惜地紧抱在怀中,他此刻何尝不是心痛欲裂,可是真的也是无可奈何。
夜幕降临,这个夜晚,似乎花香都是带着悲凉的,投下来的月光,仿佛将这柔软的花瓣冻结,冰到令人窒息。
从中午开始,安妍洋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也不与黎炫熙说话,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却不见一丝血色,惨白得仿佛已经死去一般。黎炫熙又担心又心疼,这个夜晚,他坐到她身边,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就这般沉沉地诉说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就像是我当初怪我母亲把我丢下一般。”黎炫熙突然轻笑了一声,恍若烟尘般寂静无声,淡得飞快散去,自嘲道,“到底是亲生母子,如今我也将最爱的孩子丢下。”
黎炫熙微微侧了侧头,余光落至背过身去的安妍洋,眼角有一颗明显的晶莹,对她说道:“妍洋,你舍不得小汤圆,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我们对她再好,都不能真正代替她的父母亲,这孩子已经失去了母亲,我们不能让她再没有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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