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筝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罗锦说:
“那好,你现在把那天的事情重复一点,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要害怕。”
卫筝回忆着那天的事:“那天早上爹和娘起的都很早,娘说要出去买年货,便和冯婶一起走了,我在洗衣服,然后爹说让我去厨房给他做饭,我就去了,可是后来的事我就忘了,我就看见我……我手里拿着刀……到处都是血……我很害怕,然后我就听见我娘的哭喊,她看着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卫筝突然说不下去了,许是因为那个眼神的伤害太大,半响他声音颤抖的问:
“是我杀了爹爹吗?”
罗锦知道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压抑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沉声问道:
“在这期间你有看见过其他人吗?”
卫筝摇摇头:“没有,娘把我送进官府,我知道她肯定认为我杀了爹爹,所以,我真的杀了爹爹吗?”
罗锦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将这个哭泣的孩子拥入怀中。
他出去的时候卫筝就坐在床上看着他,神色灰暗,只是罗锦看见他藏在那里小心翼翼的信赖和希望,突然觉得出门的步伐那么重。
他没有看见在他们说话期间一抹黑色的烟雾一直徘徊在卫筝左右,试图钻进他的身体,直到最终似乎是觉得无可奈何了,才渐渐消失了。
邢捕头和云归早已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问道:”怎么样?”
罗锦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说,半响道:“去看看卫彬的妻子吧。”
云归明锐的看住他心情不好,暗暗握住他的手,罗锦回手捏了捏,终于感觉不在那么沉重无望。
卫彬的妻子名叫素如星,那日只瞧见她哭的犹如疯癫,此刻才发现她柳眉明目,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进屋的时候几人吓了一跳,她院子里一地的血,扫把还丢在一旁,好在看见旁边两只鸡才发现并不是人血。
素如星看见罗锦几人到来她似乎有些拘束,不过还是挺客气给他们端茶倒水,然后才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几位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几日邢捕头来过几次,她倒是已经熟悉了,邢捕头见她一直站着也不太好,便让人坐下,罗锦打量着周围,比起那日倒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屋子清扫干净一些,他指了指那个拆的一半的鸡笼问道:
“怎么拆了?”
素如星扫了一眼,低声道:“鸡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全死了,我想着可能是方位不好,打算拆了重新弄。”
罗锦皱眉:“鸡全部死了?怎么回事?”
素如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个月隔三差五的就死了一只,本来以为是什么黄鼠狼。”她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才道:“我家夫君守了好几次,也没见到,没想到昨夜里死完了。”
邢捕头道:“那你可得注意点,别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罗锦注意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素如星手上一抖,有些不自然的笑笑:
“这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估计是哪个缺德的见我一个寡妇在家恶作剧吧。”
邢捕头道:“那你也要小心了,人是有时候比鬼可怕。”
素如星点点头,罗锦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间里素如星摸了好几次手上的那个玉镯问道:
“卫夫人这个玉镯倒是别致。”
素如星闻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
“嗯,就是普通的手镯,只是这是我家夫君以前送我的,说是家里的传家宝,我平日要忙着做家事,不怎么带。”
罗锦见她神色心里有些讶异,这卫夫人对他家男人还挺死心塌地的,倒也是了,若不是如此怎么可能将自己儿子送到官府就为了给自己男人赔命呢。
罗锦说不上这样是好还不是不好,只是想着牢里那个孩子多少有些不忍心。
“听说卫夫人不是本地人?”
卫夫人点点头:“嗯,我是邱泽人。”
“邱泽离蓬莲倒是不算远,卫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卫夫人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夫君已经先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罗锦皱了皱眉:“那卫筝呢?”
卫夫人闻言一怔,半响呐呐道:“他还好吗?”
罗锦道:“若是抓不住凶手,他恐怕就不好了。”
卫夫人有些惊讶:“难道他不是凶手吗?”
罗锦和邢捕头都有些搞不懂这个一心送自己儿子去断头台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卫夫人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是卫筝杀了卫彬呢?”
卫夫人神色惶惶的看着那几只死去的鸡轻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卫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卫夫眼眶微动,眼泪突然顺势落下:“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和他说那些话,是我害了他。”
她在这一刻看起来终于像是一个母亲了,为了他那个将要送上断头台的孩子悲痛无奈。
罗锦等她情绪稍稍平复才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卫夫人擦了擦眼泪,摸着手中的玉镯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你们知道的,我是邱泽人,幼年就曾听说蓬莲灯会最是天下闻名,步步生莲、灯火直至视野所及每一处,天地一线繁灯闪烁、何等壮丽苍穹,十六岁那年我便央求着父亲送货之余带我一起,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门,我还特地换了男装,没想到蓬莲根本不拘女子出门,我那时年少无知,不喜身旁有人跟着我,便偷偷甩开了他们,一个人溜了出来,可是我实在太过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后面无外乎是英雄救美的情节,家中反对,最终烂漫天真的少女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不喜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和心上人一起。
只可惜白头偕老恩爱不移只是画本里的结局,而现实却是吃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她为了卫彬一双纤纤指沾了阳春水,可是因为门庭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渐渐生出了一些裂缝。
“他渐渐爱上了赌钱喝酒,他典当了我的首饰去逛勾栏,对我们娘两非打即骂,有时候我便不免在孩子面前说几句,有一次夫君喝醉了酒,又打了我,我抱着卫筝哭,他说,要是他死了就好了。”卫夫人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她停了片刻擦了擦眼泪才道:
“他当时那个眼睛……我相信如果他当时手里有刀他真的会下手,所以那天我一回来看到那个画面……我就知道……”
卫夫人的神情实在不像作伪,罗锦停顿了片刻问道:
“你知道你丈夫是否与人有私交吗?”
卫夫人摇头:“没有,他……他没有那个胆子,他会喝花酒我知道,但是他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
罗锦闻言摆摆手,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好的,我们知道了,这次就先这样吧,先不打扰你了。”
等几人回去时,邢捕头一脸别扭:
“那个卫彬给她喂了什么迷魂药,都这样了还这么护着他。”
罗锦道:
“我觉得她在说谎。”
“什么意思?”
罗锦想到问道是否与人有私交时,卫夫人下意识捏紧的手指轻声道:“卫彬应该与人有私情,而且这个人卫夫人可能知道是谁。”
邢捕头更是不可思议:“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竟然不说?”
罗锦也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的女人偷情,她为什么不说呢?
之前可能因为太爱自己丈夫,担心丈夫会死,现在呢?
“难不成是她和那个女人合计害死了卫彬,可理由是什么?”
罗锦道:“这事现在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们偷偷找人盯紧素如星,然后找到那个和卫彬偷情的女人,她肯定知道什么。”
和邢捕头告别后,罗锦对云归道:“先去找顾先生吧。”
云归道:“你怀疑不是人吗?”
罗锦啧了一声:“不清楚。”他将卫筝和他说的话于云归说了一边之后道:“对了,你今天看见卫夫人,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
云归想了想摇了摇头,摇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罗锦看不懂他的意思,捏了捏他的耳朵:“这是什么意思我可看不懂啊!”
云归抬头看着他,指了指前面:“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好奇怪。”
罗锦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女人,罗锦觉得她有些熟悉,紧缩的眉头微动,这人不就是江末家对面的那个寡妇吗?
罗锦道:“跟着过去看看。”
两人一路跟过去,发现那个寡妇只是往家里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见了。”
罗锦看着紧闭的房门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奇怪?”
云归摇头:“说不好,反正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屋里江末听到声音,把门打开笑道:
“罗大哥,云归公子,你们来了怎么不知声啊?快进来。”
罗锦正好有些事想找顾长生,刚进屋瞧见满庭芬芳,大红的竹节海棠俏生生的露出脸颊,加上屋里贴的的对联,红字黑字,忖的颇为喜庆。
几人聊了一会,罗锦刚想问问顾长生关于那团黑雾是什么,顾长生却已经先说了。
“罗公子,上次你说那团黑雾可以让人生出暴戾仇恨的感觉,我后来想了一下,那东西可能是魇魔。”
罗锦:“魇魔?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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