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磬竹?”虽然心中已有几分想法,罗锦还是有些吃惊,江末傅烟冉二人也跟着一脸惊讶,青衣人道:
“怎么了?”
罗锦道:“哦,只是觉得有些巧,逢莲城有一人和公子姓名相同。”
陆磬竹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锦道:“这倒不是很清楚,毕竟他已经……不过听说他生前广施善缘,常常救济难民,是个大大的好人。”
陆磬竹闻言突然大笑起来,那声音说不出的讽刺,也说不出的恶毒:
“好人?杀友夺妻的好人?”
罗锦不着痕迹的安抚下其他几人,好奇问道:“公子为何这么说?”
青衣人指着一个角落道:
“广施善缘,救济难民,贾天虎啊贾天虎,我竟不知你竟有这样的善心!!!”
其他人看不见,但云归和顾长生自然是看见那角落里的黑衣人听闻这话脸上满是羞愧难忍,加上他脸上隐隐泛着青色,面色扭曲的近乎诡异。
此时陆磬竹笑声一顿,顾长生感觉到有些危险,拉着众人后退,却见那陆磬竹突然转身拉着傅烟冉快速消失在了眼前。
几人一愣也连忙跟着追了上去,罗锦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人就是杀了陆家满门的人了,虽说看着没有丝毫武功的样子,可是如今看他提着一个人轻松来去的样子也知道此人定然不是外表看着那般无害了。
几人一路跟到一个树林中,陆磬竹才停下,他将傅烟冉用绳子困住扔在一旁,身前一座孤坟耸立,新土未旧,可荒草已过半身之高,而他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身材和他颇为相像,面容倒是凌厉的多。
便是之前罗锦他们看不见的那鬼,他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命不久矣,跪在地上哀求道:
“磬竹,求你放我一命吧,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怎么还都可以,只要你饶我一次,求求你!!”
他那样子实在难看,连困在一旁的傅烟冉都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磬竹道:“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那黑衣人自然就是贾天虎,一边抽自己巴掌一边道:
“我记得,是我滚蛋,我不是人,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错,你怨我是对的,我早就知道一切都会有报应的,在你死后我总是会被噩梦惊醒,我梦见你没有死,你一直在看着我,所以那天收到你的信息其实我是有些庆幸的!!”
他似乎真的的非常后悔,短短几句话已是泪流满面,可陆磬竹却只是看着他,
幽幽叹道:“我被埋在这里十二年,荒草已过肩,你从未来看过我。”
他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竟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怨怼,那双眼几乎落下泪来。
贾天虎神色一顿,随机快速道:“因为我害怕,我害怕看见你的坟墓,我害怕看见你的一切,都会让我无法自处,所以我才会去蓬莲,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蓬莲是你最想去的地方,文秀也是,她一直以为我是你,她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我与你性格南辕北辙,若她果真爱我,你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陆磬竹摇头,看到罗锦他们过来,慢慢揭开脸上的面纱,众人一愣有些不忍侧目,原来那张面纱下的脸并不似他的手一般俊秀英俊,而是一团猩红的肉块,活像是一块牛肉上镶了两个眼珠子。
他看着众人震惊的脸道:
“你方才问我为何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亲眼见过,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杀了至交好友,生生的剥去了那人的脸,露出血红的肉和骨头,然后带着那人的脸披着他的喜服迎娶了他的新娘……”
这件事要追溯到十四年前,陆磬竹十七岁,那时候的陆磬竹是他们镇上有名的才子,一手书法不论是在他们镇上,甚至连邻城的不少人都知晓,并且还颇懂医术,治好不少疑难疾病。
只是他家族早年失事,导致后续子孙后代都不得入朝为官,
好在陆磬竹野心不大,比起风云莫测的朝堂,他更偏爱这种偶尔卖卖书画过日子的营生。
有一日陆磬竹到城里去买画,回来的路上赶巧遇见一个扒手偷了身上银两,待他追着那扒手绕了几个胡同小巷却连自己在哪都分不清了。
他性子温吞见此倒也不着急,只是看着天色不早,还是怕拍衣服上的灰尘打算找找出路,却没想到这一走岔就是一段灾难的开始。
他这个人本就不怎么记路,错综复杂的小巷他绕来绕去竟然绕到了一座山林脚下,他瞅了好一会才大致理出来自己是在哪,理出了一条能出去的路。
却没想到刚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东西滚落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满地的黄色树叶裹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山上滚在了他的眼前。
人面目已经被血遮掩了,看不出模样,身上也是许多被山林荆棘刮伤的伤痕,但是腹部刀伤深刻。
即便是他这样处于乡下的小人物也知道此人恐怕有些危险,可是他心里善良,加上也算是半个大夫,虽然不明白这人从哪里来的,但是还是想着救人一命,顺手从山里理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想着这人身份不明,也不敢贸然送到医馆。
可怜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愣是扛了二里路才找到一辆马车愿意送他回去。
那人受伤破重,常常出气没进气多,陆磬竹生怕他哪天就这么死了,于是各种药物吊着,连来往无数次的医馆小学徒都劝他别再这人身上浪费药材了。
可陆磬竹倒是不在意,他一向把钱财看为身外之物,而眼前这是人命一条,既然救了哪有不尽力的道理。
这般几乎将家底掏空了这昏迷十几日的人终于醒了,他告诉陆磬竹自己叫做贾一春,却是被兄弟追杀至此。
贾一春说家里父亲时候,家中无人接管,他的大哥为了独占家财所以杀害了他的几位兄弟,陆磬竹安慰他,不防先在这里住下,一下等养好伤再计较。
这之后贾一春就留下来了,他与陆磬竹身材相当,年纪比陆磬竹大上几岁,虽说性子却没有陆磬竹沉稳,但对陆磬竹倾尽家财救自己这件事极为感动,两人相处也是十分要好。
贾一春甚至放弃了报仇,决定在这个小地方度过一生,直到那天陆磬竹去城里卖字画,路过月老祠发现人潮拥挤,这才想起来这是到了女儿节了,便将摊位摆在了附近的一座小桥边。
而他也在这天遇见了阮文秀,春水几波荡漾,石桥回眸婉约,他拿着手上的白玉扇坠呐呐问道:
“小姐,你的扇坠丢了?”
面对这个温柔充满勇气的女子他多数是愚笨且木那的,他怎么会想到扇坠这种东西若不是主人没有牢牢拴在扇柄上,怎么会掉呢?
阮文秀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一瞬间红了脸,她羞涩而大胆,说了句既然是公子捡到的,那说明和公子有缘,不如就送给公子吧。
她紧张的手指发白,袖口的衣料被揪的起了褶皱,陆磬竹也在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眼神四处晃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小生陆磬竹,家住凌岳,不知姑娘芳名?”
“阮文秀。”
干巴巴的话语是掩不去的年少倾慕,他几乎为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女子神魂颠倒,甚至将这件事告诉他最信任的朋友贾一春。
贾一春听完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为他欣喜,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阮家,我知道的,洛和城第一富商,你还是别多想了。”
陆磬竹露出一个苦笑,倒也信了,门庭的差距如此明显,他确实高攀不起。
只是没想到阮文秀会真的上门来,她穿着华贵的锦衣,和一个丫鬟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艰难的走过来,从高高在上不可窥探的距离走到了他的心上。
她说其实早就认识他了,在他还未名满洛城的时候她就认识他了,她喜欢他的温和的文字中藏匿的韧劲和洒脱,她说的时候眼里透着女儿家面对心上人特有的仰慕。
陆磬竹那颗安安稳稳的心跳突然开始急速跳动,而阮文秀的父亲也轻易的接受了他,并且对他赞不绝口,要将他将来的家业全部传给陆磬竹,陆磬竹突然觉得他前半生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未来即将到来的幸福。
这次贾一春并没有再泼他冷水,他开心的祝福他,并亲自前后为他准备婚礼所需要的物品。
可是就在大婚的前一天晚上,贾一春突然兴致大发请他喝酒,他喝了很多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他的身上湿漉漉的,旁边是一大盆他刚泡过的药水。
而贾一春蹲在他身前,他的眼里散发着奇异的色彩,像是兴奋,嫉妒或者憎恨。
他对陆磬竹说了他的过去,他罪恶的计划,陆磬竹被酒精充斥的头脑还没分析出现状,就看见他手中寒光一闪,刀锋还带着药水特有的味道,钻心的疼痛从自己的脸上传来。
他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他要揽下去筹备婚礼的差事,为什么银子会被偷走,为什么贾一春会在自己说给他准备了房间时说用不着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脸在药水的辅助下从自己的脸上剥离,痛苦卡在喉咙里是满腔的腥甜,带来的除了痛还有怨恨。
他看着自己的脸被放在药水里,淡淡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屋里子散发出让人呕吐的味道,他看着贾一春贴上了自己的脸,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将它送进了后山的狼窝。
他看着自己被关在红色棺木里,封钉黄土一把遮掩,他漫无天日的看着头顶一块棺木,油漆味像是绝望的味道无时无刻索绕在身侧。
呵呵……
他恨的抓心挠肺,可他动也不能动,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没有腐烂,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两个眼睛,那眼睛也不能动。
他等啊等啊,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他活过来的那一天。
他活着是要做什么呢??
陆磬竹想,上天让他活着,当然是报仇雪恨了,难道还有第二个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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