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那个地方用不到。”炮爷回答：“那间房是封死的。”

　　“封死的？”蒋和风冷笑着，插嘴道：“也就是说，那间房你根本没有进去检查过，是不是？”

　　那个拿着图纸的男人闻言皱起眉头，和顾深对视一眼，似乎在考虑对策。

　　炮爷被他戳中痛脚，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那扇门敲都敲不开！我们敲了那么久的门，要是有人，不早就出来了？”他终于找回了原本的火爆脾气，冷冷道：“再说，安全检查都是我徒弟做的，他做了六年了，不会出错的。”

　　齐耳和小炮爷都愣了。

　　尤其是小炮爷。

　　也难怪，他师父可不经常夸奖他，平常不说非打即骂，也差不许多了，总之没有好脸色给他看，可没想到在旁人面前，还会护短，不仅让他惊讶，就连齐耳都觉得奇怪。

　　顾深一听说他敲过门，立刻问道：“什么时候敲的门？”

　　“就今天凌晨。”炮爷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那么在意那间开都开不开的房间。

　　裘不仁身经百战，这会儿不浪费时间，头也不回，拉着炮爷走在最前面，顾深和张月鹿紧紧跟在后面，条件反射地听他指挥着。

　　齐耳急忙上前，唐生这会儿才见到她跟了过来，皱着眉拉住她，只冷冷的说了句：“危险，出去等我。”

　　说完也匆匆上楼了。

　　齐耳好久没见过他，好不容易见了面，要受到这样的冷待，不免觉得委屈，咬着唇，正想追上去，却被蒋和风笑着拉出了门。

　　“行啦，你就别上去捣乱了行吗？”他吊儿郎当地说，“你什么都不懂，救不了她的。”

　　齐耳急了，想要挣开他的手臂，甩了两下，没甩开，气得直跺脚。

　　“我是救不了她，但我着急啊。”她叫着，眼看着导演往这边过来了，心知这一时半刻怕是上不去了，也不着急了，

　　蒋和风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说：“在这的人，哪个不着急？我都三天没换衣服了——”他说到这里，怕齐耳不重视，还特意闻了闻衣袖，随后一脸嫌弃地抱怨：“妈的，我自己闻着都觉得恶心，你说，我这味儿，你姐夫还能看上我了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齐耳简直想揍他一顿，可导演带着人过来了，她只好上前去跟他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那导演人还不错，把事情听明白了之后，立刻表示自己可以配合，下令所有部门立刻暂停拍摄准备，全力配合救援工作。

　　齐耳千恩万谢，急忙把导演送了回去。

　　蒋和风侧耳细听，发现楼上动静大了，好像不大对，估计一会儿是要搞爆破了，所以立刻躲远，生怕殃及池鱼。

　　他看着急忙飞奔回来的齐耳，摆摆手，生怕她过来扯着自己上楼，“行行行，你要去你就去，我得走了，别一会儿再炸了我，对了，我得让人把担架抬过来，怎么把这件事儿忘了……”

　　齐耳压根儿不在乎他说了什么，非常高兴终于甩开了这个蠢货，这会儿匆匆忙忙跑上楼，担心的要命。

　　她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楼上在干什么，结果刚一上楼，就被楼上剧烈的炸裂声吓得一抖，整个工厂都颤了三颤。墙面上的墙皮被震落，灰尘和碎片落了她满头满脸，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她迅速靠在墙上稳住身体，拼命眨着眼睛，等着眼泪将眼中的灰尘冲出来，疼得厉害。

　　“成了！”她听见炮爷激动的声音，似乎带着些欣赏和钦佩，“你真厉害啊，我都不敢这么炸！”

　　齐耳不知是谁成功炸开了墙壁，不过心里仍旧一阵激动，之后就听见顾深焦急的声音：“若若！”

　　这一声呼唤，带着些绝望和戚戚，把她刚刚才生出的那阵子激动，冲的烟消云散了。

　　她急忙上楼，跑到炸开的缺口前面，望着一地的狼藉，还有被顾深的身影遮挡住的星辰。

　　因为飞扬的灰尘，外头的人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不过站在走廊里就能感受到屋子里的热浪。

　　星辰靠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

　　她的手边，是一封短短的血书，血液已经干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下来的。

　　不知道，她最后一次睁开眼，是什么时候了。

　　顾深只来得及摸了摸她的动脉，发现虽然微弱，可是仍有一丝生机，这发现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他没有任何迟疑，在张月鹿的掩护下，抱着脸色蜡黄，奄奄一息的星辰下楼。

　　外头的人急忙让开一条通路，然后跟在两人身后鱼贯而出。

　　裘不仁跟在后面，走得慢些，身边是霍勋和炮爷。

　　炮爷追着那男人下楼来，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话，可是实在是忍不住，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道：“先生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懂这些？”

　　裘不仁连头也没回，自顾自的往前走。扭过头对霍勋说：“抓起来，送局子吧。”

　　那炮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这话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问：“谁？什么意思？抓谁？”

　　“什么？”霍勋一时间也没听明白，看向那个爆破师，又看了看裘不仁。

　　齐耳就站在两人前面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回过头来，看着几人。

　　裘不仁站在楼下，掏出手帕正在擦手，先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深离开的方向，然后又对着炮爷的方向慢条斯理道：“你帮人绑票勒索也就算了，谋财还要害命就不对了吧？”

　　齐耳一愣，看向已经完全傻了的爆破师，对这个结论根本不敢相信。

　　她见过这个爆破师好多好多次了，不止这一部戏，之前也跟他合作过很多次。虽然对小炮爷的要求很严格，脾气也有点火爆，可是仍然能看出来，是个内心很善良的人。

　　这种有一说一的人怎么会参与绑架和谋杀呢？

　　可那人接下来的话，又的的确确掷地有声。

　　“这门是几天前封死的，今天早上，你们来敲门的时候，如果我没猜错，里面是有回应的，对不对？”他目光平淡，虽然在提问，可是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的，“所以你，又一次封死了那扇门，切断了屋子里的电线，对不对？”

　　炮爷一惊，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呢？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他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抡起胳膊就要上前，似乎是要揍裘不仁。

　　霍勋一惊，见他被身后的小炮爷拦腰抱住，刚想上前，却听见身后的裘不仁轻轻咳嗽了一声。

　　于是不动声色地停下，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小炮爷拦着师父，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的喊他，让他平静点。

　　炮爷气得跳脚，高声叫喊着。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我他妈还是个杀人犯？我，我犯得着干这个吗？”他挣扎着，脸红脖子粗的跟裘不仁对峙着，“我孤家寡人一个！整天就住在剧组里，从一个剧组到另一个剧组，我过年我都不回家！我要钱，我要钱干什么？烧给我死去的媳妇儿吗？还，还杀人？我连那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炮爷身体已经抖得不行了。齐耳被这景象吓坏了，拖着霍勋的手，以目光询问他应该怎么办。

　　霍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她心里略微平静了一些，可是她仍然觉得，炮爷并不是凶手之一。

　　甚至连帮凶都不应该是。

　　她是个演员，非常明白演员的表演形态是什么样子，以她对炮爷的理解，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他。

　　可是裘不仁的状态又是那么的从容笃定，也让人十分信服。

　　“师父！你别生气！”小炮爷担心的说：“你心脏不好，动怒伤身啊。”

　　裘不仁冷笑一声。

　　“别演戏了。”

　　小炮爷抬起头，正对上那双锐利无比的眼。

　　“你作为爆破师的徒弟，是他最信任的人，许多事情交给你，他都非常放心，对不对？”他勾着唇角。

　　小炮爷愣住了。

　　炮爷还没从那阵怒火中脱离出来，仍旧指着裘不仁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到这里来对我们指指点点？怀疑完我，又要怀疑我徒弟是不是？好，好！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既然想让我们师徒两个死！那好，我们就去公安局——”

　　这时候导演带着人跟进来，看见里面吵成这个样子，全都被吓傻了。

　　裘不仁丝毫没有被任何人影响。

　　“好，去吧。”他将手帕折好，塞回口袋里，“霍勋，带他们两个去吧，柳蔽野交给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霍勋和齐耳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医院的路上，顾深一路抱着星辰，眸色温柔，一直在说话。

　　他烧得厉害，极大的可能性是，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说了很多。

　　说起了星辰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最喜欢她趴在他腿上陪着他写作业的时候。

　　“因为有你在，任何枯燥无味的时刻，都变得妙不可言了。”他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可目光却坚定无比，透着深深的眷恋和依赖。

　　“顾深，你休息一下，到医院再说好不好？”张月鹿忍不住劝道。

　　顾深听在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等了。”他用了很重的力道，几乎是要将星辰嵌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她，他的声音嘶哑非常，再也不复刚刚来时的生气勃勃。

　　人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放下，很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这道理，张月鹿懂。

　　所以，他也在害怕着。

　　“顾深……”他红了眼眶。

　　顾深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且再不理他。

　　他只将全副身心都落在星辰身上。

　　用目光勾勒着她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伸出同样瘦削的手，一遍遍的抚摸着。

　　“若若，你瘦了，没有过去那么好看了。”他皱眉，“我不喜欢你瘦。你还记得吗？桃子刚回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瘦。一两个月里，你瘦了二十多斤。二十多斤啊，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我当时都在想，我他妈，到底是做了什么啊？我对你做了什么啊……

　　“这些年，这感觉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开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我拼了命的去保护你，想要给你疼爱，想要给你快乐，想要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到头来，到头来，我能给你的，全部都是伤害。第一个七年，我用哥哥的身份，用语言，去桎梏你，去困住你。我卑鄙的利用你对我的爱，去将你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让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爱去恨，甚至于，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好好的生活……

　　“可我到底算是什么呢？我爱你吗？我可能始终不敢去承认这一点，但我今天终于发现了，我爱你，我的确爱你，可是远远不及你爱我无私。

　　“你用你生命中的一切在取悦我，你太无私了。你甚至不曾要求我给你一个名分，或者，在人前为你正名。你只需要我看着你，你只需要陪着我……

　　“我想，我是活该吧，我这种人，不配拥有这样的爱情。我这样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想要你，想要爱情，却也想要家，想要亲情，所以呢？到头来，鸡飞蛋打，我的爱情和我的亲情相冲突，表面上被我视若珍宝的你呢？被我的家庭所伤害，甚至是，差点丢了性命，而我，却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度过了四年……

　　“四年，若若。这四年，我怨过、恨过、抱怨过，也深深的思念过，可这些所有的感觉加在一起，都不及……不及现在的感觉可怕和强烈。”

　　他说到这里，将滚烫的嘴唇贴在了星辰的额头上。

　　她的额头微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若若，如果可以，请别走，让我来。让我替你去那些地方，替你去感受孤独和害怕，你需要留在这个世界上，过着子孙满堂衣食无忧的生活。你还有孩子们，甚至还会有孙子们。

　　“让我去那里等你，让我用我的寿命来跟你交换，交换生的机会。

　　“如果你不在，我应该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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