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天亮了,说再见(9)
西园墓园。
颜珈手里拿着康乃馨,一步步走在西园墓园的青石板上,每走一步,心就跟着跳起来。
她肩膀上被军刀刺的地方并不深,缝了几针,已经没什么大碍。
上次来西园墓园的时候,她神情恍惚,其实都没怎么细看西园墓园里的环境。
西园墓园的环境相比别的地方,要好很多,至少周围的绿化做的还可以,而且里面很大,一排排青石碑,连起来很壮阔。
上次路瑶陪着颜珈来的时候,颜珈觉得这条路很长,好像怎么找也找不到地方。
这次大概是知道了具体的方位,她心里又很忐忑,反而觉得路程短了不少。
颜珈手里紧紧的抱着花,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一级一级,都像是踩在了心上,引起了身体里的蝴蝶效应。
她转过一个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
三个墓碑并排而列,有风轻轻的吹过,拂在颜珈脸上,将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吹得有点乱,遮住了一半的脸,不远处有树叶的沙沙声。
颜珈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有点不敢上前。
但她还是吸了一口气,朝着墓碑走过去。
她上次过来的时候,没敢细看墓碑上面的字,更没敢细看墓碑上面的照片。
在看到她妈妈的墓碑时,她就已经仿佛置身于地狱,四周的一切都是虚无而痛苦的。
颜珈蹲下身,将花放在墓碑前,缓缓的伸出手,手指伸过去,摩擦在颜行之的名字上,继而落在他的照片上。
她的眼睛清晰,将墓碑上面的字和照片全部深深映入心底。
心里的痛感也越发脉络清晰。
墓园里的墓碑成百上千,四周显得空旷辽远,带着一丝说不尽的荒凉。
颜珈屈膝跪在墓碑前,目光从颜行之的墓碑上,转到颜正军的墓碑,又转过去望向那个将丢弃在火车站的年轻女人的墓碑上。
颜珈深深的呼吸,五脏六腑都随着呼吸而微微颤抖。
她的眼底漫漫蓄起了泪,一滴滴,全部落在青石板上。
“不恨了好不好?”颜珈抿着唇,声音沙哑,呜咽声里带着颤音,她弯下腰,捂着脸,无声的,剧烈的痛哭起来:“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不想恨了,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艰难了……”
她弯着腰,刚说了几个字,就已经不堪重负。
一家三口的性命,太沉重,拿起和放下,都伤筋动骨。
颜珈从青石板下来,出墓园的时候,回过头朝着西园墓园往回看了一眼。
有风轻轻的吹拂在墓园里,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朝着她告别。
颜珈转过身,进了出租车。
——
“我是真没办法,劝不住。”
“劝不住也得劝,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你过来了没有?这群王八蛋,仗着自己有几个关系,逮着机会,简直是把人往死里灌!”余秦脸上被酒气熏得通红,拿着手机,站在一旁,一边和蒋斯舒通电话,一边看着酒桌上的动态,心里焦急得不行。
那边薄钧野喝了不少,人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但跟在薄钧野身边这么久,余秦心里知道,薄钧野这已经是喝到了头,再这么喝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蒋斯舒也烦得要死,这边和薄钧野各占了雅园的股份的另外一个老总,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他这一通过去,又要挡酒,又要处理关系,里面的关系都还复杂得让人头痛!
蒋斯舒烦躁的道:“马上就到了!”
“你快点!”余秦挂了电话,又跑过去帮薄钧野挡了几杯酒。
说来这个事情也是怪自己,自从那天薄总从码头回来,住了几天院后,一回到公司,就被公司里的各种事情给缠得脱不开身。
薄钧野当时回雅园的状态,虽然算不上有多好,但他表面上是十分平静的,处理事情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决断都十分果断。
薄钧野对待工作向来认真,之前工作起来几天泡在公司或者酒桌的经验也不是没有,而这段时间,薄氏那边的事情又刚好在步入正轨的阶段,本来工作量就大,见薄钧野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余秦也就没怎么在意。
今天的这个酒席,本来是另外一个股东设的局,但他临时有事,要去出差,这个酒局还不是轻易就能退的,里面的水深不见底。
另外一个股东问余秦薄钧野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替他去。
余秦也是没想那么多,顺嘴就问了薄钧野。
但他问出口后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酒局,就是来拚酒的!
薄钧野听后,沉默好一会儿,倒是也没说什么,答应了下来。
余秦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妥,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直到到了酒桌上,他才慢慢发现,薄钧野的状态不太对!
可坏就坏在,对方有几个人背景深,和韩奕他们家还是死对头,一听说韩奕和薄钧野关系好,逮着机会就发难!
按照薄钧野以往的脾气,其实要推脱也不是很难,但酒过三巡,余秦就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想推!
余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像等着蒋斯舒能过来通一下关系,那边薄钧野又几杯下了肚!
余秦赶紧过去,帮忙挡酒。
好在蒋斯舒过来得够快。
蒋斯舒虽然只是雅园的御用律师,但是他背后的靠山可不小,他又能说会道,几个来回,将薄钧野带了出去,丢在了车后座。
薄钧野仰靠在车后座,也不知道醉成了什么样,闭目养神着。
余秦自己喝得也多,一阵难受,老忍不住想吐。
薄钧野的公寓离这边近,蒋斯舒先将薄钧野送回家,他车开到楼下,扶着薄钧野将他拉出车外。
薄钧野人已经醉了,但是他这人醉了以后,也不像别人那样发酒疯,或者喝断片,他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很清明,甚至比清醒的时候还要摄人。
蒋斯舒将他拉出来后,本来想将他送上楼。
薄钧野指了指余秦,示意他去送余秦,不用管自己。
“你自己能不能行?”蒋斯舒不放心。
薄钧野睨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自己按了电梯。
电梯徐徐上升,薄钧野的头疼的快要炸开,他用拇指和食指撑住太阳穴,揉了片刻。
电梯门打开,他一脚踏出电梯,然后整个就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颜珈小小的身影,蹲在门口,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再次见面,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薄钧野错开了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避过颜珈开了门。
大概是很久没见,颜珈一时有些愣住。
那天两人从码头回去后,就再没见过面。
颜珈知道他住了院,想去看他。
但是薄钧野拒绝了。
他只是让余秦转告她,留不住的人,他不想再留了。
颜珈没有太坚持,听了后,只是愣了愣,后来就真没去看他了。
薄钧野将门半开,和颜珈擦肩而过,要进屋里去。
颜珈有些手足无措,但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了薄钧野的手。
薄钧野整个人一僵,脸上分明带着怒气,但他即便是喝醉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还是压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要进屋。
“我要走了。”颜珈心里一慌,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袖,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四周的空气就开始凝结。
薄钧野心里的怒气没了顶,想一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甩上门,什么也不想管她。
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迈不开自己的步子。
他所有的力气被她这句话给抽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刹那间,他就泄气一般任由心里的怒气倾泻而出,蓦地转过头,将颜珈逼入死角,目光淬着滔天的怒意,逼问她:“所以呢?”
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上这么挫败过。
这挫败几欲让他失去理智,连逼问都带着凌厉的幅度。
颜珈被他漆黑灼人的眼里蓄积的怒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薄钧野却无论如何也不放过她,往前走了一步,再次逼问道:“你要走了,所以呢?来和我告个别?还是想最后和我留一个所谓的美好的夜晚?”
颜珈将脸一偏,死死的抿着唇。
“说!”
颜珈推开他的手,想往电梯那边走。
他的难堪深深取悦了薄钧野,在酒精的发酵下,薄钧野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畅快的意味。
他被这个女人折磨的心在这种畅快里,疼得快要窒息。
他就在这种灭顶的痛苦里,府下了身,狠狠吻在了颜珈的嘴唇上。
颜珈刚开始还挣扎,但薄钧野桎梏着她,将他一个翻转,带进了门。
颜珈心里一跳,薄钧野长腿一勾,将门“碰”的一声给关了!
酒精在大脑里不断发酵,怒气,疼,挫败,全部一拥而上,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就在这种状态里,没有任何措施,没有任何前戏,冲进了颜珈的身体里。
颜珈没有再挣扎,她开始回吻他。
薄钧野将她带到沙发上,让她的双腿环过他的腰,狠狠的撞击。
他将她的双腿叠起来,以各种羞耻的姿势,在颜珈身体里横冲直撞。
颜珈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甚至迎合。
薄钧野抵在她的身体最深处释放,滚烫的岩浆烫得颜珈直哆嗦。
但颜珈没有高|潮。
薄钧野亦没有。
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两人能够这样赤果相对,毫无间隙。
两人折腾了一夜,黎明时分,颜珈穿了衣服,看了一眼旁边因醉酒而沉睡的薄钧野,垂下头,吻了吻他的侧脸。
而后,她落到了他的唇上。
她哑着声音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告别。”
她眼泪,落在薄钧野的脸颊上,又滑进了薄钧野的嘴唇里。
她站起身,走出了这座公寓。
而她的身后,薄钧野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有泪从眼角落下来,和颜珈的眼泪混在一起。
——
颜珈去晨光跳了最后一支舞,她让易辰录了视频,本来是想寄给薄钧野,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她在那里遇到了秦小俊,和秦小俊聊了一会儿天。
颜珈从晨光出来的时候,天色微明,她招了一辆车,去了东京华侨城。
她独自一人爬上了山,去坐了摩天轮,从摩天轮下来后,又去了同心锁。
同心锁那里的锁不知道换了好几批,颜珈恍然还记得自己当初锁锁的位置,走过去翻找。
但是锁密密麻麻,她的锁犹如大海捞针。
颜珈不死心,一个一个的翻。
她的身后,从颜珈出了晨光就一直跟着她的秦小俊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颜珈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秦小俊走过去,一把抓住颜珈的手。
颜珈一愣,回转头去看他。
很多年后,秦小俊都忘不了颜珈当时的样子,她像是一个丢失了自己娃娃的小孩,心焦,难过,执着,悔恨,在那张削尖的脸上全部一拥而上,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秦小俊紧紧的抓紧她的手,问:“你找什么?”
“锁。”颜珈眼里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她说:“我找锁,我明明锁在这里的,我记得明明锁在这里的,可是我找不到。”
秦小俊蹲着身子,将她激动的身体抱紧在怀里,他说:“你什么时候锁的?”
“过完年,那天这里下了雪。”
秦小俊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他的声音很平静:“找不到的。”
“我再找找。”颜珈从他的怀里挣脱,一个一个的找。
“颜珈!”秦小俊吼了一声。
颜珈身体一颤。
“找不到的,这里的锁,每三个月换一次,如果遇到旺季,一个月就会被换掉,你过年的时候挂在这里的,早就被人给丢了,找不到的,不要再找了。”
颜珈愣愣的看着秦小俊。
秦小俊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伸出手抹了抹颜珈的泪,说:“不要找了,找不到的。”
【一点了才写完,不分章了,这章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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