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沈淮之微信发来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是在一家会员制的咖啡馆,位于江洲市市中心地带,一个乳白色小洋楼样式的西式建筑。
不知为何,总让人联想到童话中的婚礼殿堂。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上午十点,柏油路上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在阳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耀眼光芒。
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中已然有了几分寒意。
林以桉畏寒,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针织衫,穿了一双白鞋子,握紧了肩上的帆布包带子,下了出租车,小心翼翼踩在了濡湿的马路上。进了院子,园内小路铺了一层柔软的、干净的地毯,这才放松了脚步。
沈淮之在窗边一个位置上等待,旁边是一面欧洲城堡式的落地窗。
红棕色皮质沙发上,沈淮之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见林以桉进门,沈淮之招了招手。
服务员便把林以桉引到桌前。
桌面的三层点心架上落满了精致的点心,祖母绿的盘子上镶了一圈细细的金边,金边在阳光下反射着柔软的毛绒绒的光。
沈淮之对服务生道:“咖啡凉了,再换一杯。”又问林以桉,“拿铁可以吗?”
林以桉放下包,坐下来,“嗯,拿铁咖啡。”
服务员道:“好的,请稍等。”
服务生离开后,两人便静默无言。
是沈淮之先开口问了句:“最近怎么样?”说着,拿起一杯红茶抿了一口。
“还好。你呢?”
他说:“忙。”又关心道,“你那个角色试戏怎么样了?”
林以桉坐在窗边,眼眸低垂,眼睫下闪过淡淡的伤感。
她想了想道:“一般吧,还没给结果。”顿了顿又自责道,“没关系。是我自己没能力抓住机会。”
沈淮之也料到会是如此。
林以桉虽然大一大二出去拍过戏,一直以“也混过社会”自居,但她还是很典型的学生思维状态。
以为只要一次试戏机会,就可以通过公平竞争去争取一个角色,如果没争取到,那便是自己能力不足。
当然,这也是一个因素,但这世界远没有她以为的公开透明。
李导的确是一个牛哄哄的人物,但再牛,也很难做到全然不看资本的脸色。
尤其这部戏,盛安投了2.3亿。
那么多好演员,李导为什么第一个考虑顾倾城?
因为那是沈斯年“推荐”的。
是的,他表哥一个有妇之夫——不过他们夫妻各玩各的,已是朋友圈里公开的秘密——继上回那位大波浪之后,最近他又和顾倾城搞到了一起。
这件事,他也是帮林以桉争取角色时才听说的。
李导为什么让顾倾城试了那么多次戏,还不决定用她?
因为她不合适,不符合李导心中的苏雪儿形象。
但为什么又反反复复叫她来试戏?
因为他很难拒绝沈斯年的推荐。
他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眼一闭心一横,让顾倾城来演苏雪儿,他到底能不能接受?
李导是电视剧界的第一把交椅,他可以拒绝制片人、副导、选角导演乱塞进来的小演员,但在投资方大老板的力荐之下,他也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
除非有一个非她不可的人出现,否则,李导最后还是会给投了两个多亿的老总这个面子。
当然,这些利害关系,他都没和林以桉说。
不过这角色他可以替林以桉去争取,只要她开口。
包括今天,林以桉约他来到这里,他都觉得蛮欣慰。
经营人脉关系是成人世界里的必修课,他不介意林以桉拿他当一支人脉,也不介意林以桉利用他。
林以桉端起面前凉掉的咖啡,抿了一口。
她却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
原本是来谈“分手费”的事,只是一见到他,心绪便全部拨乱。
周楚红说——分手了,撕破脸皮是正常。
但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不是对沈淮之有什么留恋,又或许有。
但那是她五年的青春啊。
她用五年时光爱了一个人,如今,一切都已结束,她来找他讨要“分手费”。
把五年的感情账细细算下来,来让面前的男人补偿这一切。
于她而言,这无异于一场诛心局。
她感到身上软软的,没一丝力气,也没什么底气。
分手费,挺荒唐的。
感情本是两个人的事,又不是夫妻,两人之间并无经济纠葛,不过是同居半年的关系,分了也就分了。
但他们那个圈子里,好像是有这么一种传统。
跟了自己一两年的女孩,分手了给一笔分手费,类似于青春补偿费。
或许于他们而言,青春美貌是一种可以用金钱购买的资源,又或许,他们的想法也没那么邪恶,只是怕跟过的女孩,分手后生活上由奢入俭不易,给一笔钱,也是希望她们“能得善终”的美好寓意。
服务生换来一杯微烫的咖啡,林以桉便又抿了一口。
对面,沈淮之一直在打量她——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而来,大概是听了周楚红劝告,来跟他要点什么。
只是她又迟迟不开口。
他不禁在想,那天视频中张牙舞抓的女孩儿,跟此刻对面温温顺顺的女孩儿,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还是太嫩了点。
沈淮之也抿了一口咖啡,问:“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说着,他轻轻笑了下,嘴角边带着一抹温柔。
林以桉放下咖啡杯,轻声道:“没。”
什么分手费,她说服不了自己,便没有底气开口。
沈淮之说:“你瘦了,现在有九十斤吗?”
林以桉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摇摇头道:“不知道,最近没称。”
但应该是瘦了,毕竟拍了三个多月的戏。
沈淮之说:“吃点东西。”说着,夹了一块小三明治到她面前的小碟上,“吃一点,吃完给你看个东西。”
林以桉便抬了一下眉,略有些好奇道:“什么东西啊?”
沈淮之只说:“你先吃。”
三明治已经放到了她的面前,她便拿起来咬下一口。
是金枪鱼三明治,她很喜欢金枪鱼。
吃完一口,她又三口两口把三明治塞入口中,用力咀嚼。
她喝了一口咖啡噎了噎,便拿餐巾抹了一下嘴。
沈淮之又递来一块司康饼,“再吃点。吃胖点,别太瘦了。”
林以桉摆摆手道:“不用了。”
只是顿了一会儿,气氛太过沉默,她便把司康饼掰开,涂上果酱,小小地咬下一口。
是在她吃到一半时,沈淮之从对面递来一份协议。
于沈淮之而言,这不是一份可以随意签下的轻飘飘的协议。
此番操作,势必会对盛安股价有影响。
他刚上任,这也会严重影响到股东对他的信任。
毕竟他太过年轻,他上任后,股东们对他一直是半信半疑,甚至等着他出事,好拉他下马的态度。
如今他又和明星闹出绯闻……
但他深思良久,还是决定签下来。
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如今去意已决,那么他想送她最后一份礼物,送她去到一个更高更远的地方。
林以桉怔愣了一下,看着桌面那一叠小小的装订好的东西。
沈淮之说:“拿回去给周楚红。”说着,他起身系上西装纽扣,“我一会儿还有应酬,你慢慢吃,吃好了再走。”
林以桉坐在沙发上,目光跟随他而抬起来。
背着光,他的眸子依旧深邃得叫人看不透,但在此刻,她清楚地感受到那里面含了一汪湿润的柔情。
沈淮之说:“照顾好自己。”顿了顿,又说,“也保护好自己。”说着,他走来拍拍她的肩,又捏了捏。
他的力道加重,一度要越了线,只是又及时收住。
他说:“那我走了。”
沈淮之离开后,林以桉单薄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有些失魂落魄。
午后明媚的阳光挥洒进这间白色西式建筑里,好似童话里一帧美好的画面。
她的黑毛衣、面前的黑色大理石桌面,都晒得有些发烫。
良久,林以桉伸手翻了翻那份协议。
那是一份分手协议,白纸黑字。
协议中表明,沈淮之会在12月24日带林以桉出席沈振东的寿宴,手挽林以桉步入宴会地点,配合周楚红派来的媒体进行拍摄——当然,要佯装被偷拍。
很多很多模糊的细节,最终解释权归周楚红所有。
挺荒唐的一份协议,法律上未必生效。
他却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签下了他龙飞凤舞的大名。
林以桉拿着那份协议,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如果可以,她不想要这一切。
但在此刻,她却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林以桉小小的葱白的双手,捂住了无助的面庞,埋头在桌前小声抽泣。
良久,她拿起餐巾拭了拭眼泪,将那份协议放入包中。
她又想起周楚红那天说——等你到了三十岁还一事无成,不要后悔自己年轻时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心肠便硬了一些。
这世界太险恶。
险恶到有时,你就真的只有选择跪着生和站着死的权力。
险恶到有时,你不去刺伤他人,就只能刺伤自己。
而从今天开始,她选择更爱自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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