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那一天,沈淮之正巧到盛安购物中心有事,早上便顺路载林以桉到学校。
车子停在了校门口,沈淮之问她:“你们几点结束?”
“十一点多。”
沈淮之道:“好,那我等你,结束了中午一起吃饭。”
林以桉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好。”
考试期间,大家一组一组进教室在老师面前进行表演,由老师们评价和打分,其他同学在走廊等候。
轮到林以桉这一组,她便和几个同学走进去。
教室内坐了几位老师,手上握着中性笔,桌面放着评分表,其中一位老师道:“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季子杨问她:“可以了吗?”
林以桉清了一下嗓,点点头比了个“OK”,便迅速进入“顾曼桢”角色。
剧情流畅地展开,很快便到了这样一个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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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均”送了“顾曼桢”一枚红宝石戒指。
宝石有一点小,尺寸有一些大。
沈世均笑道:“这红宝石太小了。”
但顾曼桢无疑是幸福的,并不嫌小,也不嫌那不是钻石,说:“我不喜欢钻石,听说钻石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我觉得连它那个光都硬,像钢针似的,简直扎眼睛。”
“沈世均”拿出一缕红绒线,绕在戒指上几圈,又给她戴上试试,尺寸便正好,“沈世均”抬头望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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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内空调开得冰凉,一道刺眼的光线却穿透了林荫,穿透了窗户直直地射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以桉演出了一脸幸福,抬头看他。
她竟有一瞬恍惚——
觉得季子杨眼尾的那一抹爱意,很真实,着实心惊肉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出戏。
他演技真好,难怪赵导赏识。
林以桉如此想着。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月,沈淮之送她的那一枚。
与剧中相反,那枚戒指钻石很大,尺寸也刚好,只是沈淮之把它戴到她手上时,眼里并没有那一抹爱意。
如果季子杨的眼神,代表了一个男生想要娶你的心悸,那么沈淮之那天的一脸淡漠和平静又算什么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辨不清。
他明明没想过娶她不是么?
他总是说,他对婚姻没什么期待和信念,至今没考虑过结婚的事,那为什么还要送她那枚钻戒?
还是一生只能购买一对的婚戒。
是因为店员的建议让他不好拒绝,所以顺势送她一份小礼物?
就像在街上遇见卖鲜花的老人,他都会买一束送给她。
总而言之,如此轻飘飘送出一枚婚戒,比不送更让她难受。
他难道不知道收到这样一个礼物,她一定会自作多情、想入非非吗?
表演结束,老师问了一句:“是从《半生缘》改编的是吧?”
季子杨点头说:“是的。”
老师问:“剧本是谁写的?”
季子杨回:“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写了剧本,不过后来排练大家也一起做了很多修改,提了很多意见。”
老师道:“不错,倒是把小说里重要情节、转折点都写进去了。”
季子杨听了开心,却只是谦逊地点点头。
点评时,林以桉却一直晃神。
又换了一位老师提问,那位身材微胖、性格开朗的女老师道:“我就有一个问题哦。”便点名道,“林以桉。”
林以桉回过神来。
老师问:“就是刚刚沈世均送你戒指那一段。以桉啊,人家送你戒指,给你承诺,我看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幸福,甚至眼尾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呢?”
老师同学们都笑了。
林以桉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老师说:“没关系,整体而言完成度还是相当高的。”
同学们道:“谢谢老师。”
最后那一场期末小品,季子杨得分98,林以桉得分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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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走出教学楼,林以桉失魂落魄走在林荫下,走了一会儿,才听身后“嘟”“嘟”响起两声鸣笛声。
回头一看,见沈淮之的车就停在哪儿。
她从他车前路过,竟毫无察觉。
上了车,拉下安全带,沈淮之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以桉只说:“就有点累了。”
“去吃饭吧。吃粤菜。”
这一次,倒没把“吃什么”这个世纪难题丢给她了。
到了粤菜馆,林以桉坐在桌前双目失神,沈淮之便用筷子敲敲她面前的小碟,问了她一句:“想什么呢?”
“没什么。”顿了顿,“我后天进组。”
“在哪儿?”
林以桉说:“安杨影视城。”就在江州与隔壁市之间的交界处。
沈淮之说:“行,好好拍戏。”
林以桉只是“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吃到一半,林以桉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了一下,顾珊珊一条微信弹了出来:【怎么样,考完了吗?!】
她和顾珊珊是高中同学,后来林以桉考入江州戏剧学院,顾珊珊考入了江州师范大学,不过两人都在大学城内。
林以桉拿起手机,在桌下回她:【嗯嗯。】
顾33:【我也考完了!】
顾33:【我在购物中心,要不要出来逛街呀?】
林以桉有点开心:【我也在购物中心,不过得等一会儿。】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在进餐的沈淮之。
沈淮之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以桉脸上露出那么一丝欣喜,“姗姗说她在购物中心,她找我逛街了。”顿了顿,又问他,“要我等你吗?”
沈淮之瞥她一眼,只觉得好笑。
失魂落魄坐了一中午,朋友一个逛街的邀请就开心了,还想丢下他去找朋友。
沈淮之薄唇微张道:“等着。”
林以桉:“……”
看她吃了两口便不吃了,一直在桌下和顾珊珊聊天,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沈淮之又吃了两口,便擦了擦嘴道:“走吧,她在哪个馆,能找得到吗?”
“我问问她。”
林以桉有点路痴,商场里这个馆、那个馆,她常常云里雾里。
有时从东门进,逛了一圈原路返回,出了门才发现跟刚刚自己进去的地方不太一样——她从西门出来的。
林以桉:【你在哪个馆呀?我去找你。】
顾33:【这儿应该是B馆三楼吧,就卡地亚那儿。】
林以桉抬头对沈淮之道:“她在B馆,卡地亚那儿。”
桌对面,沈淮之嘴角忍不住浮出一抹嘲讽,淡淡道:“Cartier在A馆三楼。”
当年这个购物中心的设计图纸,他看了一版又一版,最后那一版更是烂熟于心,想去哪儿,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沈淮之把她送到了A馆,告诉她从自动扶梯下去就好。
林以桉对他摆了摆手便搭自动扶梯下去,长长的自动扶梯,林以桉下到一半,一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林以桉摆了摆手,告诉他自己能找到,叫他回去。
沈淮之点点头便离开了。
回过头时她就在想——沈淮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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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逛街永远不嫌累。
两人逛了一会儿,林以桉手里便拿满了购物袋。
这一年来,林以桉像是在洛山别墅画地为牢。每天除了上上课,排排小品,便是在家里看书、看电影。
逛累了,便找一个甜品店坐下。
商场内略显嘈杂,顾珊珊勤奋地用小小的勺子挖着面前那一碗榴莲忘返,问:“你暑假是什么戏啊?”
林以桉道:“宫斗戏,剧本挺烂的。我在剧里各种虐女主,还得扇女主耳光,总之……”她耸耸肩,“就是恶毒女二,播出来了估计又要挨骂。”
顾珊珊问:“怎么接这种戏啊?”
林以桉道:“没办法,停了一年,暂时拿不到好资源了。”
她一年前玻璃心,被网友骂到自闭,沈淮之建议她先不要接戏,好好学习。
她听了,把这一年的工作全部推掉。
这一年来,她闲暇之余一直在钻营台词和演技。
比起一两年前,在经纪人安排下不停接剧本进组,拿了剧本,不加咀嚼地背下台词便进行表演时相比,她的演技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只是这一行挺残酷的,尤其对女演员。
她停了一年再去接戏,就像在家奶了三年孩子的女人出去找工作,就一个字,难。
没什么好机会找到她,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两个月前,经纪人周楚红便说,她暑假有两个选择。
其中一个是都市言情剧,剧本没什么新意,但至少也没雷点,中规中矩。
一个是宫斗剧,剧本槽点满满,但导演是周世杰。
周世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问:“是《大江之上》那个周导吗?”
红姐眨巴眨巴眼:“是他。”
林以桉问:“他怎么拍宫斗剧啊?”
红姐耸耸肩:“谁知道呢,这艺术家们的脑回路都是咋长的。”
剧本虽雷,但好歹是周导的戏,她便毫不犹豫选了这个叫《紫禁城之泪》的宫斗剧。
两人沉默良久,顾珊珊又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林以桉明白,她问的是和沈淮之之间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啊……”
林以桉用小勺剜下一小块芒果班戟,却不送进嘴里。
小勺搭在了盘边,她望着面前的空气沉默良久:“就那样吧。”
顾珊珊又问:“沈淮之对你怎么样?”
林以桉道:“还行。”
她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反思自己与沈淮之这段关系。
沉默良久,她把自己反思的结果说出来:“你在KTV不是喜欢唱《易燃易爆炸》,其实有时候,人对恋人的要求挺矛盾的。就像一个男生,他不能要求你白天像白纸一样单纯,晚上又变成一个轻佻下贱的荡.妇,你也不能要求一个男人在事业上秒天秒地,还能有时间时时刻刻陪伴你。你不能享受了一个男人成熟带来的所有好处,还要求他像一个十八岁小男生一样对你死心塌地。”
沈淮之二十七岁,自然有他成熟、理智的好处。
只是交往了一年,她便逐渐觉得他骨底太悲凉了,有时很让人心寒。
顾珊珊道:“但他这样就会让你患得患失,你也会难过啊。你会难过是因为你要的是爱情,只是他……”
只是他又如何呢?
林以桉比任何人都明白。
说白了,就是拿她当一个宠物,要求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求她不带有任何负面情绪。哪怕她在家等了他一天,他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晚上他回到了家,她也应该像小狗欢迎主人一样摇头摆尾、开开心心地迎接他。
他是宠她,只是哪个主人不宠自己的宠物呢?
何况她漂亮又听话。
但他只会在他有时间,有心情的时候宠你一下。
他没时间、没心情了,便把你扔在一边。
“如果你一直有牺牲感,或是委屈感,那我们是很难走长远的。”
想到这句话,林以桉嘴角请撇,不禁发出“呵”的一声轻笑。
跟他在一起有时挺甜的,真的很甜,但都是玻璃渣里拌着糖,这一年来她为了那点甜,已经吃了满嘴血。
人啊,痛过了就会放手,会长记性。
只是在沈淮之这件事上,她却是一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顾珊珊又问:“而且,就算他很忙,就算他这个人生性凉薄,但就是……他把你放在的那个位置,让我作为你的朋友接受不了。他送你钻戒,是真的准备娶你吗?”
林以桉终究正视了这个问题,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
她才二十周岁未满,倒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只是一段感情,都会希望它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不是么?
不结婚,那便是要走散了。
所以纠缠到最后,这大概只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想想便让人觉得难过。
那倒不如趁早了断,不要再彼此纠缠。
且顾珊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他把她放在的那个位置,让她有点接受不了。
她一直觉得沈淮之对她是爱的,但现在想想,或许从头到尾,他真的只是拿她当一个漂亮的玩物罢了。
很多问题,自己思考时只觉得思路处处打结,怎么也想不通,同顾珊珊一聊,很多困惑便都迎刃而解。
林以桉眼眸低垂,深褐色瞳孔里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桌面上缺了一道小口的芒果班戟上,开口道:“所以我决定了,等我想开了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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