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气氛和谐,一袭龙袍的容湛端坐在龙椅上,身为太后的江采坐在其对面,气质淡然。
没毛病。
如果,忽略那一桌的阿拉伯数字的话,气氛会更和谐。
“又错了,这是六,不是九,虽然他们长得像,但你都搞混淆了八次了,八次!”
江采一直以为,她的耐心足够好。
毕竟她在没成为法医之前,那也是曾在手术台上奋战过四十八小时的人。
但是此时,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是因为这时代太多的不顺导致她越来越浮躁,还是因为换了个身体,连自己脾气都控制不住了呢?
最后,容湛开口的时候,江采终于找到了原因。
“母后发明的这阿拉伯数字甚是有趣,但是也着实复杂,这一不小心就又搞错了。”
皇帝说着叹了口气,做足了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
但江采心中清楚的很,一个将她算计到如今地步,让她翻不了身的人,怎么会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他这幅糊涂样,不过是为了捉弄她的把戏!
早已经看穿一切的江采咬了咬牙,并不拆穿,毕竟有些时候,装傻才是王道。
他容湛不是喜欢演戏吗,那她就陪着他演下去!
“无碍,对于初学者来说,皇上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这数学在这里没有出现过。”
江采说罢故意抬头看着他。而后者一脸了然的点头,面上没有半点纰漏,伪装的让人想拍手叫绝!
事实上,她在与容湛讨论数学时,后者的表现虽然故意卖拙,却有些细微动作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基本上可以断定,容湛之前接触过数学,且学的不错。
但是此时她故意这么说,对方却并无反应,让她有些挫败。
容湛,一个时代的霸主。分明运筹帷幄,却喜欢扮弱势群体,典型的扮猪吃虎。
种种讯息显示,这男人深不可测。
但悲哀的是,尽管她早已经将他看透,却并不能拿他怎样,毕竟,她只是个有虚名无实权的挂名太后,命都攥在他人手里,何谈反击?
“母后在想什么?”
见她盯着自己出了神,容湛也不在意,干净如轻雾的眸子淡淡的落在她身上,面上无喜无怒无窘迫,平添一抹气势。
江采被唤回理智,她看了他一眼,一瞬恢复笑眯眯的形象:“在想大宣的税率是多少,哀家好算算太医院该上交多少。”
容湛闻言似恍然想起今日的目的,他笑吟吟的道:“大宣的税率不是朕说了算的,是由内阁总结,再经过一系列的探讨,最后决定的,哦。忘了说,这规矩只在宫里成立。”
江采听得一脸茫然,容湛见她反应不过来,好心的解释:“或许朕这么说,母后会好懂些,总的来说,宫里的税率是由内阁投票决定的,数值不定。”
“……”
数值不定?她这是发生了幻听,还是发生了幻听?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税收方法,这不会是容湛专门针对她而设下的规矩吧?
她这么想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鬼都知道,内阁是听他的,他想收多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形式完全只是个摆设好吗?
但真如她所想的又如何,他是皇帝他最大,最后她还不是任他宰割?
不行,不能继续被压榨下去,她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小金库,再双手送人的话,她会哭!
“皇上,您看,太医院刚刚起步,资金还周转不过来,要不这税,咱们缓缓再说?”
江采笑的一脸谄媚,可真是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
容湛唇角笑意不减,他看着对面写满期待的一张脸,目光有些松散,仅仅一瞬间,又灌满璀璨的光束:“朕对此也感到甚是为难,但这事儿朕说了不算……”
后面容湛还冠冕堂皇的说了些什么江采一个字没听进去,她的忍耐早在他那一句‘这事儿朕说了不算’时炸了个粉碎。
不算个香蕉皮!
他是皇帝说话都不算,那谁算?她这个连个宫娥都能欺负的太后?
“所以,若想太医院免税,还得母后亲自走一趟内阁。”
江采内心正草泥马奔腾着,便听的容湛的话轻飘飘入耳,顿时就她活跃的心脏劈的暂停心跳。
“……”
失言已经无法再表达出她的情绪,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也着实是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母后愿意去一试?”
容湛单手撑着脑袋,笑盈盈的宛若一只蹲在山崖底下等待猎物往嘴里掉的狐狸。
这明摆着又是个大坑,又是个陷阱,他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一切。
所以,她还会傻到去做那白白送上门的猎物吗?
会!
“哀家愿意!”
天知道这四个字简直用尽了她的力气。
江采内心有想嘶吼的冲动,明知道那是陷阱,却还得往下跳,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她更悲惨的人吗?
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只为守住那笔来之不易的积蓄。
江采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用生命在做守财奴。
而相比起江采的万念俱灰,容湛不能再得意。
他面上挂着纯良无害的笑容,顺手手书一封塞进信封,交到江采面前:“这是朕的手谕,母后拿着可自由出入内阁。”
江采面无表情的接过手谕,绝望的想去重活一次。
但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将自己情绪收起,不动如山的问:“皇上还有何事?”
容湛笑眯眯的摇头:“祝母后马到成功。”
江采皮笑肉不笑,面子上的对话结束后,一刻不想再在这地方呆下去,卷了手谕便离去。
容湛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那道浅色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前时,他唇角的笑意才淡了下去。
全程守在一旁的李公公识色的上前:“皇上,近日内阁将有大变动,后宫那位,定会坐不住,您要不要去瞧瞧?”
容湛目光落在案上散落着的宣纸上,将那张江采写的阿拉伯数字六在面前摊开,答非所问:“你瞧,这是几。”
李公公闻言犹豫了会儿。看着那故意被倒过来的六,额上冒出一层细汗,他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轻声答:“是……九?”
容湛低低的笑了一声,声线低沉沙哑:“你瞧,这两个数字看着像九,但到底不是九。”
李公公迅速将头低下:“皇上英明。”
容湛目光闪烁片刻,声音辨不出喜怒:“别再做这等蠢事,也让她莫在做蠢事。”
李公公瞳孔一缩,瞬间惊恐的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容湛一眼不肯施舍,拂了拂袖子,大步踏出御书房。
就在容湛出门的一瞬间,御书房边上一抹绯色身影动了动,她脚步动了动,却终究没敢上前。
容湛的视野足够宽广,分明见到那女子,却恍如空气般掠过。
女子在原地将帕子绞成一团,看着容湛的背影,泄气的跺了跺脚。
正要离开时,忽地自御书房又走出脚步匆匆的李公公,女子面上一喜,急忙踩着小碎步上前,拦下李公公的去路。
“李公公,皇上他怎么说?”她急急的问。
李公公闻言面色一白,他哀叹着道:“弯美人,您就别折煞咱家了,你以为皇上都不知道?皇上的心与眼睛可明亮着呢,您呢,也好不容易成了林大学士的义女,日后在宫里也无人敢如何您,咱们就知足吧啊!”
弯月被内阁大学士林夕收做义女的事情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众人皆道弯月这是走了大运。但如今这弯美人还是不嫌多,还要他在皇上面前提提她。
以前李公公会帮弯美人,纯粹是因为她在这次的太后事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那是皇上给她的赏赐。
如今赏赐用完了,她该安分了!
“李公公,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您连本美人的东西都收下了!”
弯月一听李公公这话顿时慌了神,她可就指着李公公了,如今他跟她说让她安分?
“李公公,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给,这是咱家收下的美人您的东西,现在咱家不欠您什么了。”
弯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公公急急打断,他将那支色泽灼眼的镯子塞到弯美人手里,心中暗骂自己是一时被财迷了心,差点铸成大错!
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美人,丢了皇上对他的信任,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咱家还要伺候皇上,弯美人,失陪了。”
李公公匆匆忙丢下一句,不给弯月再纠缠她的机会,拢着袖子走远。
弯月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闷在肚子里,她恨恨的跺了跺脚,看着李公公的背影,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当然知道大学士不可能平白无故收了自己做义女,这其中,定然有皇上一脚。
但是她要的不是后半生安虞,如果不能得到皇上宠爱,那这美人当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行,她一定要爬上龙床。
后宫里,皇上从未临幸过一个妃嫔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她定要打破这魔咒,成为皇上第一个临幸的女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成为人上人。才能真正的不看他人脸色!
按照江采对历史的理解,内阁的存在是为皇帝出谋划策的。
历史上的内阁大学士最厉害的俨然已经成为皇帝的左右臂膀,什么大事都不会少了他们的参与。
事实上,大宣的内阁与江采理解的极为相似,但唯一不同的是。
她以为的一个个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大学士形象,在见到林夕这位德高望重的首辅之后,彻底被震碎。
“老夫正愁无人陪老夫对弈,太后您来的正好哇!”
江采看着面前这个蓄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一眼看上去哪有半分文人儒士的形象?
倒是更像江湖上的莽夫。
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大抵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林大学士,哀家今日找你,是有一事商议。”
江采不动声色的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一盘白子,状似无意的说道。
林夕谨慎的下了第一颗棋子,随口回:“太后请说。”
“您应该也知道,自那日皇上遣散了宫里所有的太医,那太医院便由哀家掌管,但在此之前,哀家对于国家的税率半点不知,故而今日前来请问大学士。”
江采说罢,耐心等待着林夕的回答。而后者似乎一心钻研棋盘,并未听进去。
他眉头紧蹙,未常打理的胡子拉碴,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微表情观察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太后这一棋走的妙啊,完全将老夫的棋子团团围住,但是您忽略了一点,这里,有个漏洞。”
林夕看了半天棋盘,最终将黑子落在其中,仅仅一子,局面瞬间转换。
江采挑眉,没想到,还真遇上对手了。
她的棋艺一向精湛,这是局里公认的,擅长推理的人,学起围棋来也是对口,故而,能与她棋逢对手的人少之又少,却没想到,今日遇上了一位。
不过细想之下,也并非稀奇事。
能被称为皇帝左右臂膀的人,又怎么会在智商上逊人一等呢?
难得碰上个旗鼓相当的人,江采也不再三心二意,认真与他厮杀。
俗话说,高手较量,输赢仅在一瞬间。
这话其实不是常人那般理解的,定输赢的时间很快,相反的,慢到极致,但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彼此沉浸与其中,时间就像一眨眼般。
一如此时。
一盘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见了暗色。江采将决定输赢的一子落下,唇角勾出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林大学士,承让了。”
棋盘上,黑子已经被白子堵得节节败退,能顾坚持到如今,也实属不易。
林夕输的心服口服,看向江采的目光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他双手作揖,诚心道:“太后棋艺过人,天下恐难有与之匹敌之人,老臣败服!”
江采愣了愣。接着笑道:“林大学士可不就是一位?”
林夕拱手:“老臣拙计,太后见笑了!”
只是谦虚的说辞而已,林夕的棋艺确实不错,她赢了,也是赢在别出心裁上,如果安安分分的和他下一盘,输赢并不能定。
当然,江采并不能这样跟他说。
有时候,能够让别人认为自己有能力,这对于事后行事是非常有利的,尤其是在这后宫中。
江采看了眼天色。再次将自己的目的提出来:“不知大学士今日可有时间同哀家说说关于税率的事宜?”
林夕诚然的应了一声:“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只不过,这一年一度的交税日还未到,太后何必如此心急?”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采面上的笑容都跟着凝固,差点便要按捺不住,当着这老臣的面直接照着容湛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虽然在此之前便知道是陷阱,但真正意识到自己被耍的一刻时,江采还是气愤的不能自己。
交税是吧?整个皇宫都还没动静,就她太医院是个例外,需要提前交税是吧?
“太后?”
林夕唤了一声,这才让江采回神,她竭力将自己的情绪遏制住,面容和善的问:“这不是早些了解,日后也不必太急。”
林夕了然的点头,回答她的问题:“宫里的税率是根据其自身收入情况来定的,收入越高,要上交的税就越高。”
关于皇宫里还在对外经营生意这一点,刚来到这里的江采是很惊讶的。
毕竟她从未见过有皇帝爱财到这种地步,分明已经坐拥山河,还要去赚钱,容湛大约是她见过最抠门会过日子的皇帝。
不过听林大学士这么说,似乎自己对于税率的理解有些过激了。
这样的收税标准与现代的也极为相似,那她就放心了。
她个刚起步的太医院,总不至于成为宫里盈利最多的地方吧?
然而偏偏,无独有偶。
就在她这个想法刚刚成型的同时,林大学士的一句,彻底打破她的希望。
“据老臣所知,太后您掌管的太医院是整个宫里收入最高的,因此,按照以往的税率来算,您应当上交三成上去。”
吓?
她是听觉出了问题还是理解力发生了偏差?
太医院是整个皇宫收入最高的地方,逗她呢?!
她作为太医院的管理人,那账目只出不进,何时见过太医院进过一分钱?
“林大学士是不是弄错了,太医院何时有过收入?”
江采忍住崩溃问道,林夕却一脸不赞同的道:“老臣知道经营太医院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太后您日进斗金,按照律法,上交税收也是情理之中的,并且,您作为一国之后,理应做个好榜样,怎能做出此等减税漏税的事?”
林大学士说的口唾沫飞,一副江采不懂事的恨铁不成钢。
而江采早已经在他那一句‘日进斗金’时。整个人开始蒙圈。
日进斗金?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的不知道?
脑海中忽地一闪而过的什么,她面色一白,浑身僵硬。
林夕见她不语,语气愈发慷慨激昂:“整个皇宫谁人不知太医院的药材是经过批准下售的,许多市面上少有或者少见的药材,一旦有人收,那是一株千金也不为过,并且,老臣也知晓,自打太后您接手太医院,那珍稀药材的种类更多了起来,许多更是闻所未闻,那卖出的价格可比之前又翻了几倍上去……”
“等等,您方才说,太医院的药材是可以下售的?”
林夕的滔滔不绝被江采打断,她眯着眼睛问,眸底的火光几乎要将人灼烧。
好好好,真是好一出大戏!
她就说怎的总是无缘无故的少药材,原来在她不知名的情况下,又默默的给他人做了嫁衣!
太医院的其他人没有胆子也没能力去做这等事,唯一有资格的人,便是黄明容。
而依照黄明容的性格。也不是会做出这种背着她卖药材的人,但是再深入细想一下。
黄明容是谁的人?容湛的。
只要容湛一声令下,她敢不从?
说到底,她的钱最后还是落入了他的口袋!
奸诈!
江采已经气的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内心对容湛的槽点已经满的要溢出来。
而林夕亦是感受到其满腔的盛怒,他缓了缓道:“这是皇上即位后更改的律法,但确实收效显著,自打颁布了这个条令后,国库便一直处于充盈状态,以至于某地发生灾害时,我们也能随时接济。”
听林夕的语气里,无一不是对容湛的崇拜。
江采既不可闻的冷笑,还真是一个被皇位埋没的未来巨商!
但不得不说,容湛真是她见过的最会算计的人,利用皇家这两个字,将药材低价进,高价出,专门坑那些人傻钱多的二楞子。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爱才如命的人?身为一个皇帝,却对钱执着的不行,真是个奇葩!
“但是大学士,哀家从未见过太医院进账后的银子,这又该怎么算?”
江采这次并不打算忍气吞声,容湛这明显是欺负到家了,所谓的日进斗金都被他私吞了,还想从她这里再掏税去?
痴心妄想!
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回她定要和他死磕到底!
江采这话说的平淡,林夕却听得满脸震撼:“太后此言无虚?”
“若有一句虚词,天打雷劈!”
“别别别,老臣可承担不起这后果。”
她的话音刚落,林夕便连忙接口。
他说完又愁眉紧锁道:“如若太后说的是真的的话,这事儿可得立案,从太后接手太医院入至今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样算来,那丢失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立案?
江采倒是没想到林夕会给出这样的说法,但是,如果查出最终卷去这笔巨款的人是皇帝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她正这般思索着,林大学士便问道:“太后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条件反射,江采想都没想的答:“皇上。”
“……”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江采清晰的见到林大学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他瞳孔缓慢的收缩着,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就连话,都说不利索。
“太……太后,此事兹事体大,您可不能乱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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