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就像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雪,瞬间弥散开来。她咬咬唇,试着再次站起,但是,只微微晃动了自己的左脚,她的心瞬间便沉入了谷底,刚才摔的太急,自己的左脚竟然麻木到毫无知觉了。
“你快走吧,我自己慢慢挪过去。”她猛地甩开简逸凡的手,冲着他喊道。
“你在开玩笑么?”简逸凡猛地弯下了自己的腰:“我背着你过去。”
她犹豫着。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他急声催促。
苏微咬着牙,迅速脱下自己的滑雪板,两腿一用力,跳上了简逸凡宽阔的背。
简逸凡背着苏微站了起来。只是,背上有了苏微这个累赘,他的滑雪板彻底的罢了工,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中艰难穿行。
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把苏微从背上拉了下来,又转头去看着身后的冰雪。
苏微不由的一愣,这个男人,真的要放弃自己了?
虽然知道,现在自己完全是一个累赘,但是,简逸凡的举动此时此刻,却比身后的雪崩更加可怕。她打了一个寒颤,那些隐隐约约的想法,此时克制不住的从心底的幽暗处冒了出来。
他不爱她……
她是一个玩物……
她的情谊对于他,不值一提……
“你的背心呢?快拿出来穿上。”他观察了几秒冰雪的走势,忽然低头冲她喊到。
“什么……什么背心?”苏微的嘴唇不住的发抖,声音也断断续续。
简逸凡拉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放着叶骏驰为他们准备的那款厚重的壳式背心。
“这是雪崩背心,赶快穿上。记住,在冰雪赶上我们的那一瞬间,含住呼吸管,拉动背心后的安全气囊。气囊会自动充气,最后漂浮上雪面的。”
苏微的心底彻底的凉了下来,她的雪崩背心,被她扔在了酒店。
“愣着干嘛,赶快拿出来啊!”简逸凡急急催促。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没有带。”苏微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的凄惶。
简逸凡猛地拉开苏微的背包,只见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件轻便的小物品,哪有雪崩背心的影子。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怪我,没事先培训你。”
“逸凡,你不要管我了,我自己犯的错误,我自己承担后果。求你了,快走吧。”此刻她心内一片茫然。身后那片奔驰而来的冰雪大军,奔驰的速度似乎在减缓。但是,面对大自然的力量,人显得如此渺小,她只能不住的催促着简逸凡。
“那就穿我的。”简逸凡拉出自己的壳式背心,想都没想,就帮苏微穿戴起来。
一瞬间,苏微一下子忘记了恐惧,这句话犹如一道火光,猛地点燃了她的灵魂。
那是被爱的感觉。
这个男人,在只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就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这惊喜像潮水,一波又一波的在她的心底回荡,如果不是大难在即,她简直要被这幸福感吞没了。
“不行!”她没有再让自己的情绪蔓延,只坚定的摇着头,挣脱了他的背心:“你穿上背心,抱着我。我会把自己绑在你身上,即使被雪埋住了,我们两个还能升到雪面上去。”
“别啰嗦,我自有安排。”简逸凡伸手去抓她。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早就做好了躲闪的准备,他刚一伸手,她就向前一跳,躲开了他的手:“别再骗我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换我穿背心,也只是你把自己绑在我身上罢了。”
简逸凡的目光中微光一闪,苏微知道,她猜对了。
“简逸凡,我也想活。但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连累到你。这样,即使能活下来,我一辈子都过不好的。你想让我背着杀你的罪名过一辈子么?”她一边从背后拿出绳子,一边沉声劝他。
“不穿上救生装置,你活下来的机会很小,你真的要放弃?”他追问。
“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宁可是你!你快穿上背心。否则,我绝不过去。”她又向后退了几步。
雪雾越靠越近,苏微已经闻到了冰雪那腥冷的味道。她知道,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临了。
简逸凡无奈,只能胡乱挂上了背心。
“扣上!”苏微眼尖,一眼就看到,简逸凡并没有扣住胸前的胸扣:“你要是敢再脱下来,我就是死也不会过去的。”
简逸凡只能伸手,扣上了胸前的胸扣。一道,两道,三道,苏微看他紧紧包裹好,这才把绳子丢了过去。
简逸凡一手拉住绳子,在自己的腰上打了一个结。
“过来!”他冲着她喊道。
她转头再看那雪雾,只再过一会,便能吞没了她和他。这才张着手臂,扑过去抱住他。简逸凡被她紧紧的抱住,没法再脱背心,只能用绳索在苏微身上缠绕了好几圈,最后,牢牢的打了一个结。
“简逸凡,如果这次我没能活下来,求你帮我,照顾下妈妈和孩子。”苏微忽然在他耳边说。
简逸凡低头看她,苏微的眼睫毛不住的颤抖着,显然是怕极了。
“还有呢?”他忽然开口问她。
“我爱你,请不要忘了我。”她说。
“可有什么心愿未了么?”他紧紧的抱着她。
她哆嗦着在他耳边回答:“我没有,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下一秒,那雪雾已经追上了他们两人。
简逸凡伸手,护住了苏微的头。
“吸气!”他在她的耳边喊道。
苏微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黑,那雾铺天盖地就砸了过来。
有简逸凡手臂的抵挡,苏微只感觉到冰凉一片,却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那种压迫感。她心中恐惧达到了极点。
是因为自己一瞬间就死掉了,所以才没有窒息感么?
半晌,耳畔的轰隆声才安静下来。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还能动,这才心里一松。只紧含了那口气,等安全气囊带着简逸凡和自己,升出雪面。
“扑通扑通。”简逸凡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耳边跳动,强壮有力,苏微心中不由一喜。他没事就好。
似乎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苏微只听到简逸凡在自己的头顶轻笑:“别憋气了,出来透口气。”
她忽的坐起了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上只是薄薄的盖了一层雪:“这安全气囊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到雪面上来了?”
简逸凡忍住笑:“安全气囊哪有这么厉害,是你命大而已。”
苏微听出了简逸凡话中的笑意,不由眯起了眼睛。简逸凡一脸的戏谑,哪有劫后余生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苏微不由的有些糊涂。
“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在没有逃生装置的情况下,从雪崩中逃脱么?”简逸凡伸手拍打着她身上的积雪。
“刚才不是雪崩?”她更加糊涂了。
“是雪崩。但是,雪崩在形成区形成后,通常会沿着通过区倾泻而下。而我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雪崩的通过区。所以,你看到的不过是主峰雪崩引起的小面积连锁反应而已。”简逸凡收了笑,认真的跟苏微解释起来。
“你的意思说,我们站的这个位置,根本就没什么危险?”苏微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逸凡的眼睛中全是笑意:“这里是主滑雪道,都是经过千百次测量才划定的。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主峰的雪崩给吞没了,瑞士当局赔都赔不过来。”
“所以你早知道我们可能没有危险?”苏微不由的开始咬牙切齿。刚才简逸凡装的那么像,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也不能说早知道。”简逸凡一本正经的说:“我赌这里不是雪崩通过区。结果,我赢了。”
苏微一锤就锤上了他的肩膀:“你早就知道,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他没再回答她,只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不经这一次,我险些被我自己骗了。”
苏微怔怔的望着他。
“苏微,我整日里,穿着我应该穿的衣服,做着我应该做的事情,工作在我应该工作的地方。我没有娱乐,也没有信仰。我只是——只是一个标签,一个代表恒星的标签而已。”他呼出一口气。
“而你不像我,你任性,你恣意妄为,即使你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这世界吞噬。当生命最后时刻,你却没有任何遗憾。我刚才问你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你……羡慕我?”苏微显然没从这番话带给她的震惊中缓过来。
“你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我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经历过,至少没有撕掉这层标签生活过。如果现在死去,我有太多的心愿未了。死过一场,才知道要怎么活,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他微笑着看着她。
“我好像,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哎。”苏微捂住自己的额头,刚才憋了长长的一口气,现在副作用已经体现出来了,她头疼欲裂。
“我也要任性一次。”他哈哈笑着,一下抱起了她:“或者,是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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