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眉齐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唯有在眸光中闪烁着亮闪闪的泪花。那副憔悴的模样愈发的让欧阳蓝觉得痛彻肺腑。他不再说话,免得让她劳神,唯有紧紧的攥着她的那只纤手,给她带去关怀备至的温暖。
焕铭和细烟眼瞅着眼前的情境。俩人第一次目睹欧阳蓝对兰眉齐的温存脉脉,都觉得出乎意料之外。之前,俩人总觉得欧阳蓝对兰眉齐的喜欢,实在是因为他是情场老手罢了。万想不到,欧阳蓝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兰眉齐,身体力行的实践着与她白头到老的诺言。
细烟的心里顿时涌出酸楚。因为,在一刹那,她蓦然想到了张梦川。以前和梦川相知相识的时光在眼前深刻的显现着。那是一段深刻的记忆,会像刻在龟壳上的甲骨文那样的天长地久。在她近二十岁的生命里,在她此时正值芳华的绚烂青春时光里,那段深刻的记忆会亘古不灭。
曾经,她把赤城的热情、感恩的心统统的献给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张梦川。她曾经盼望着,自己苦心孤诣的付出会换来一世的恩爱和长久,可谁能想到,梦川竟然还是逃不出私心的魔,厌倦她错综复杂的家事,而决绝的抛弃了她。
这一份痛彻同样是令她刻骨铭心的。眼瞅着欧阳蓝对她母亲的温存体贴,细烟觉得不由得轻声一叹。欧阳蓝并不嫌弃母亲曾经的出身和坎坷多舛的经历,他竟然像是对待初恋似的对待他和兰眉齐的爱情,并且身体力行的捍卫着它。
细烟想到这里,起身出去了。她来到了教会医院的花园里,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她的两只胳膊放在身前,双手紧握着,垂着头,眸光里闪烁着浅淡的忧伤。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有些已经盛开了粲然的花朵,而有些正含苞待放。
细烟走到一处凉亭子里,坐在石鼓上,看到石桌上摆着一盘残棋。不知是谁丢下的!
细烟看着棋子,想着自己今后的路。她决定离开这里,去国外留学。这样,她可以渐渐的忘记她和梦川的一场孽缘。也许,在异域他乡,她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她的男孩子。
焕铭来了。他不放心细烟,跟着走来了。
细烟看到了哥哥,问道:“你怎么来了呢?”
焕铭没有直接说他实在不放心细烟,免得伤了细烟的自尊心。他说道:“见不惯欧阳蓝的那副装模作样!实在恶心!”
细烟道:“我倒是觉得,欧阳蓝对妈是真心实意的。女孩子的感觉都很敏感!”
焕铭道:“即便他真心实意的喜欢妈,他的心里其实也是自私的。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
细烟道:“这话很对。可妈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她自私的人,也是妈的一份福气。”
焕铭没有吭声,心里认可了妹妹的话。
细烟决定把出国留学的事情告诉哥哥。于是,她便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气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哥哥。
焕铭听到之后,觉得细烟的打算很好。只要细烟有了人生的方向,她肯定会很快的走出失恋的阴影的。焕铭笑道:“我全力支持你!离开这里,换一个新环境,也许会彻底的改变你自己?”
细烟道:“我自小到大都被人伺候着。我总觉得,我的性格里缺乏一种独立的能力。所以,我决定出国留学,学会自立。其实,倒也不是为了逃避什么事情。那件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无论我再怎么痛快,也于事无补了!”
焕铭道:“你能这么想,我就觉得心里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细烟道:“等妈完全康复了,我们再把这个决定告诉妈吧。”顿了顿,问道:“你难道没有出过留学的打算?”
焕铭笑道:“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我实在觉得,我必须要尽快的进入商界。苏梦锦因为茶叶的事情已经身败名裂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因为苏家的干涩而烦恼了。”
细烟打量着焕铭,问道:“苏家茶叶的事情难道是你透露给报社的?”
焕铭洋洋得意的笑道:“没错!我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简直很难再有机会了!现在,苏家上下一片混乱。苏太太被关在巡捕房的地牢里,苏梦锦肯定乱作一团。再加上茶叶登报的事情,苏家彻底的没办法翻身了!”
细烟道:“论理,苏家也确实做得太过分了!苏太太竟然买通小乞丐跑到我们家门口闹事!”
焕铭道:“我们总算报了仇了!你看着吧,等我的生意做大了,我会把苏公馆的那套房子买下来的!”
细烟道:“何必呢?”
焕铭冷笑道:“那是一种胜利!”
细烟有些担心的道:“苏梦锦毕竟结交了很多生意场上的人。她的根基还在。也许,她会很快的咸鱼翻身的!”
焕铭恨道:“她做梦吧!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的。那些生意人都是势利鬼,眼瞅着苏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以后,我绝不会和苏梦锦认识的那些生意人打交道!”
细烟点了点头,道:“苏梦锦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只可惜,文泉哥肯定跟着受了很多委屈。”
焕铭道:“只要让苏太太永远见不得天日,文泉哥就彻底的解脱了!以前,在苏家的时候,你又不是看不到,苏太太经常找茬生事,害得文泉哥受了很多委屈。这会儿,苏太太进了牢房,文泉哥以后的日子就顺风顺水了。他和苏梦锦毕竟是一对恩爱夫妻,苏梦锦不会让文泉吃亏的。再说了,苏家即便不再做生意,这些年积攒的钱也够文泉哥用一辈子的了!”
细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焕铭幽幽的笑道:“我想好了,我准备让苏家继续损失财产。当然,我已经查清楚了苏家在银行里的存款。我会算计着给文泉夫妇留下生活费的,剩下的钱就会钻进我的腰包里!”
细烟大吃一惊,道:“天哪!”
焕铭恨道:“苏家的人差点儿要了妈的命!对于这种恶毒的人,你难道还要同情她?”
细烟道:“我只是担心你!”
焕铭道:“你别忘了!欧阳蓝现在是我们的养父!我们不能白白的浪费他手里的权利!”
细烟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决定对哥哥的精彩表现拭目以待。
俩人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欧阳蓝正给兰眉齐擦拭着额头。
那股子温存和体贴实在是发自肺腑的!
在苏家,梦锦正披头散发的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的眼圈黑着,脸色显得十分的憔悴。
初夏和招娣压根就没回家,昨晚睡在苏公馆里。这会儿,文泉正和初夏商量着,决定再去巡捕房里见欧阳蓝。
梦锦已经准备好了金条。
此时,初夏叹息道:“姊姊真糊涂!竟然干出那种事情。这下可让兰眉齐抓住了把柄。我们真的是百口莫辩!在场的那些学生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招娣跟着叹息道:“姊姊为什么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刺伤兰眉齐呢?要是换成我,肯定会暗地里动手的!”
梦锦沮丧的道:“妈看到昨天的那张报纸,气的脸红脖子粗!我们去报馆后,也没人开导她,她肯定越想越气,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了学堂!这都是兰眉齐和苏焕铭逼的!妈当初为什么不再用力一些,彻底的结果了兰眉齐!”
招娣急忙劝道:“罢哟!真要是闹出了人命,你妈就真的没活路了!”
梦锦哭道:“这会儿哪还有活路呢?你又不是没听见她昨天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不想活了!”
初夏道:“姊姊真要想不开,可真让兰眉齐看了笑话!兰眉齐还活着,她反倒自我了结了!”
文泉劝道:“舅舅和舅妈都少说几句吧。我们还是想办法把妈弄出来吧!”顿了顿,道:“我打算去求兰眉齐,商量着让她答应私了这件事情。只要她那头不闹,妈就会没事的。至于欧阳蓝,他肯定要听兰眉齐的!”
梦锦听到文泉的话,心里顿时生出了希望。她自然晓得文泉和兰眉齐的关系好。文泉要是去求情,事情也许会有很大的转机。
初夏道:“这也是一个办法。这样吧。我一个人去巡捕房里。文泉还是直接去教会医院里吧。”
文泉看了梦锦一眼。俩人早都猜到了初夏的心思。初夏不过是惦记着那几根明晃晃的金条罢了。
梦锦的心里本来就烦乱,眼瞅着舅舅那副趁火打劫的死样子,不由得挑明了说道:“还是让文泉陪着舅舅去吧!兰眉齐那头倒也不着急……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也跟着去看一看妈吧!我实在放心不下!”顿了顿,干脆的说道:“我不会让舅舅白白的操劳的!到时候,肯定要答谢舅舅的!”
招娣因为偷拿了苏太太的几样首饰,心里很虚,紧赶着笑道:“都是一家人,快别这么说!文泉跟着去,正好多个帮手。”说着,便悄悄的踩了初夏一脚。
初夏点了点头,猜不到招娣的意思。
文泉和梦锦上楼了。招娣对初夏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初夏恍然大悟,和招娣窃笑着。
苏公馆里的那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急速的向巡捕房的方向开去了。偏偏要路过熙攘不休的闹市。那辆汽车一个劲儿的响着喇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
正好路过玉龙水产行。倪月正在门口呆坐着。玉龙一大早就跑到码头上卸货去了。其实,他是故意的躲着倪月。他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决定要冷倪月几天。倪月为此而愤懑着。
这会儿,她一眼瞅见了苏公馆的那辆汽车,不由得向车窗里看了几眼。她正好和文泉四目相对。那一刹,文泉觉得很惊讶,趁着停车的功夫,大量着倪月。
倪月故意显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对文泉投递着冷漠的眸光。文泉万想不到倪月竟然过得这么的滋润,她的脸色比在公馆的时候要圆润很多。文泉急忙回过目光,心里琢磨着。梦锦一直闭着眼睛,觉得闹市的熙攘声很聒噪。她压根就没看到倪月。至于坐在司机旁的初夏,他压根没有心思打量着外面的情境。
汽车慢慢的开走了。
倪月的心里翻江倒海。公馆里的那些事情又浮现在了眼前,惹得她把前因后果又想了一遍,心里又跟着涌出了五味陈杂。
“看报看报!公馆太太在圣约翰大学行凶!”
一戴着鸭舌帽,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正大声的吆喝着,手里挥舞着一叠报纸,吸引着路人们的目光。
倪月很好奇,也买下了一份报纸。那报童却很会做生意,把昨天的一份过期报纸也连带着卖了出去。倪月没有计较,付了两份报纸的钱。
她早年进过学堂,跟着先生念过《百家姓》和《三字经》等书,颇认识字。
她坐在小马扎上,展开报纸,闻着那股子油墨清香,专注的看着头版头条新闻。
苏太太在圣约翰大学刺伤兰眉齐的场面被人用相机拍了下来。真赶得巧!焕铭隔壁宿舍的几个哥们正好是学堂报的记者。当时,趁着混乱之际,有人趁机拍下了照片。为了换得稿费,那几个哥们便给这里最大的一家报纸投稿。这样的大新闻自然受到了那家报纸的格外关注。
如今,新闻在头版头条刊出,引起了轰动。
倪月眼瞅着躺在地上的兰眉齐,又看到了正张牙舞爪的苏太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匆匆的读完了新闻,再次把惊讶的眸光停在了那张硕大的黑白照片上。
千真万确!确实是苏太太和兰眉齐!
倪月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竟然动了剪刀!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她又看起了昨天的那张报纸,知道了苏公馆把海水泡过的茶叶卖给棉纺厂的消息。她琢磨着,肯定是兰眉齐或者苏焕铭泄露了苏家茶叶的事情。苏太太为了报仇,在盛怒之下动了剪刀。
倪月撇着嘴,叹息一声,嘴角显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
在狄家,文彬和雁翎也正仔细的看着报纸。俩人都被苏太太的行为吓了一跳。
文彬道:“她竟然动了剪刀,简直是准备要兰眉齐的命的!”
雁翎道:“昨天的报纸上登着苏家卖变质茶叶的新闻!今天又闹出来这样的新闻!前因后果已经很明白了!”
文彬道:“我还是不多事了,不给哥哥打电话了。这会儿,他和苏梦锦肯定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倒是让哥哥跟着操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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