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泉觉得俩人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又不好问,只好也干坐着。
招娣略微坐了一坐,道:“我们先回去吧。本想着来这里坐一坐,谁知道这里又有了变故。”说完,对初夏使了个眼色。
初夏随着招娣走了。俩人刚出公馆,就开始嘀嘀咕咕并且窃窃私语着。文泉懒得搭理,扭身上楼了。
待苏太太洗漱换衣完毕,文泉便把初夏夫妇刚才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苏太太情知那对夫妻分明是上门找她算账的。苏太太故意问道:“可有什么话说?”
文泉道:“俩人刚进来的时候,神情里分明藏着怒。可等我把你和梦锦的事情说完后,俩人又都一叠声的抱怨着倪月。舅爷说了,他明儿就去巡捕房里找许厚德。可舅娘紧赶着便用话截断了。”
苏太太问道:“没有说起别的?”
文泉道:“没说起。”
苏太太略微的呆了呆,道:“我猜,俩人肯定是为了倪月那死鬼相亲的事情来的。我本来是一片好意,可最后却落了个驴肝肺。不说也罢。”说着,便灰溜溜的走了。
文泉紧赶着回到房里,看到梦锦正气的干瞪眼。
文泉掩上屋门,好说歹说,终于让梦锦的心绪平静下来。梦锦觉得浑身上下寒碜,便紧赶着歇息了。那晚,文泉听到她在梦里时而啜泣、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喃喃咒骂。他不由得摩挲着她的额头,像是哄孩子似的。苏太太岂能忍得住那口恶气?
她发誓一定要打听到倪月的下落。梦锦给苏太太出了个主意,俩人悄悄的去了巡捕房门口,准备向看门的巡捕们打听倪月的下落。偏偏倪月随着厨师出来了。她挎着菜篮子,脸上过着围巾,低着头,随着厨师去了集市的方向。
梦锦拉着苏太太闪身到墙角,盯着倪月远去的背景。苏太太低声道:“万想不到,这个蹄子竟然藏在巡捕房里面。看样子,她应该在这里帮佣。你没瞧见她一路跟着厨子?”
梦锦恨道:“我猜,她肯定是投靠欧阳蓝了。”
苏太太眯缝着眼,冷笑道:“哼。这蹄子的本事真大,竟然能把欧阳蓝给哄住了。”
梦锦啐了一口,道:“那个欧阳蓝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俩人肯定是各有所图!这可如何是好?倪月仗着欧阳蓝撑腰,我们哪里惹得起?”
苏太太神情沮丧,道:“岂能咽下那口恶气?”
梦锦劝慰道:“就当是被疯狗咬了吧。”
苏太太不甘心的道:“那就先走着瞧吧。先让这蹄子自在几天,早晚寻到她的把柄。到那时候,再和她老账新账一块儿算!我倒是很好奇兰眉齐的处境。她和她那两个孽障不知道躲到哪里了。我猜,那两个孽障肯定已经回圣约翰大学了。”
梦锦情知母亲又要打焕铭兄妹的主意,觉得母亲实在是太造孽了,便劝慰道:“你何苦操这份儿闲心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苏太太嘟囔着,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梦锦又是一阵苦劝,好不容易说动苏太太回去了。
在狄家,利俊已经和相玫和好如初了。当然,利俊曾低三下四的赔尽不是,甚至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相玫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也懒得再和利俊计较了。反正,相玫把所有的钱都捏在手心里,任凭利俊怎么折腾,他也无济于事,唯有心里惦记罢了。
奕祥来信了,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详诉着自己留学的情境。相玫把那封长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满是欢喜,脸上盈盈的洋溢着笑。
楼下的电话铃声响了。
陈妈接听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佟肇源的声音。陈妈扭头对相玫神秘的一笑,道:“太太,佟先生的电话。”
相玫听到是佟肇源打来的电话,心里有些厌烦,不知道这人又有什么事情。她接听了电话,问起佟肇源这些日子可好。肇源告诉她,他的心情很不好,想着能和相玫出去聊一聊。
相玫情知肇源肯定又和安迪闹别扭了,本不打算去,可转念一想,她将来肯定还有用得着肇源的地方,便满口应承着。肇源索性让相玫去他家里。相玫有些顾虑。肇源告诉相玫,安迪不在家里。相玫只好答应了。
她去了佟家。一个老妈子引着她来至楼上的会客室里。肇源正仰躺在摇椅里,身上还是灰绸睡衣。他的额头上搭着一块儿毛巾。看样子,他像是生病了。
相玫道:“刚才在电话里,我听着你的声音像是伤风了。果然!”说着,便坐在了天鹅绒矮沙发上。
肇源叹息道:“你知道吗?自从安迪回来后,他就开始不安分了。前些日子,我们父子经常跑到你那里。实在都是安迪撺掇的。他的心里惦记着雁翎,所以不管不顾的去了。”
相玫叹息道:“我正准备告诉你呢。你趁早让安迪断了念头吧。自从我弟弟从南洋回来后,雁翎和文彬的婚事就已经铁板钉钉了。我弟弟巴心巴肝的盼着俩人能尽快结婚!前些天,俩人正东奔西跑的准备结婚登记手续呢。”
肇源觉得很失望,喃喃的道:“看来,安迪是没有机会了。”
相玫故意讽刺道:“谁让雁翎先认识的文彬呢?你要是提前个一年半载的和我商量,我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成全你的念想的。可这会儿,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则,我不能对不起弟弟。二则,雁翎压根对安迪没有那种感觉。俩人就算是强扭在一起,最后也得分开。”
肇源道:“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早知如此,我压根就不应该跟安迪提起。害得他现在反过头来抱怨我。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你也是知道的。从年轻时候起,我就是个要强的脾气。这些天,受了安迪的气,我只好忍气吞声的。没想到,我竟然病了。可见年岁不饶人。这一过不惑之年,身子就开始捣乱了。”
相玫咯咯的笑了起来,觉得肇源实在有些滑稽。他不过才四十出头而已,说话竟然老气横秋的,像已经到了夕阳残年了。她劝道:“我劝你还是看开些吧。你这半辈子轰轰烈烈的,该有的都有了,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肇源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我眼巴巴的盼着安迪能尽快的成家。”
相玫撇着嘴,道:“我眼瞅着,安迪可不是个用情专一的人。你逼着他结婚,他岂能听你的?他不过才二十出头,正值血气方刚,哪会心甘情愿的娶妻生子呢?我看呀!他分明没玩够!”
肇源道:“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相玫用手指点着肇源,道:“你家里的经不算难念。安迪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
肇源看了相玫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刚才也说过,我不过才四十出头,岂能孤苦伶仃的过完这辈子?”
相玫立即察觉到肇源心里的念头,起身来至摇椅前,一把抓起了肇源额上的那条毛巾,道:“你趁早别打我的主意。我是下定决心要为俩儿子负责的!”说完,便捏着毛巾来到了楼梯口,向下面喊道:“给你们老爷换一条毛巾。你们老爷发着烧呢!”
肇源抬高声音道:“我真不打算再娶太太了。实在没必要。”
相玫眼瞅着老妈子来到楼梯口,她把毛巾扔了下去,老妈子正好接住了毛巾。相玫回转身,慢腾腾的走回到天鹅绒沙发前,不着急坐下,故意抱着胳膊,冷眼瞅着肇源,道:“真的没必要再娶太太了。你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幅德行,何苦再折腾自己呢!”
肇源没搭理相玫,把目光转向窗外。相玫也把目光转向窗外。俩人都看到了不远处的黛色山丘,以及顶上的一座玲珑的白色灯塔。
肇源幽幽的道:“那山上的灯塔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相玫接口道:“是呀!那灯塔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要是再娶一个太太,不也是摆设吗?难不成,你愿意当着安迪的面,和那位太太再轰轰烈烈的认真一场?”
肇源苦笑道:“我即便心里有这种想法,可也要量力而行了。安迪已经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我何必再招惹是非呢。”顿了顿,冷笑道:“我要真再娶一房太太,安迪肯定能把我赶出去!”
相玫听闻,故意走到摇椅边,用手狠狠的推了一下摇椅。摇椅吱呀吱呀的前仰后合着,引得肇源也跟着前仰后合的。相玫拍着巴掌笑了起来。老妈子带着湿毛巾上来了,眼瞅着相玫和肇源的顽皮,忍住窃笑,紧赶着扶住了摇椅,把湿漉漉的毛巾搭在了肇源的头上。
老妈子紧赶着下去了。
肇源笑道:“你做什么啊!”
相玫故意昂起头,瞪大娇滴滴滴滴娇的眼,撅着鲜红的唇,恨道:“所以,你趁早别再我跟前提起你心里的那股子念想。”故意逼尖了嗓子,尖声尖气的嘲讽道:“我不过才四十出头,难道要孤苦伶仃的过完后半辈子?”说到这里,紧跟着恢复了大嗓门,嚷道:“有你儿子辖制着你,你岂能逍遥自在!”
肇源垂下委屈的目光,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有这些念想……你不当真就好。”
相玫咬牙切齿,道:“你别再我跟前提起这些话了。每次你提起这话头,我都要把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说完,又下狠劲儿的摇着摇椅。
肇源随着摇椅吱呀吱呀的前仰后合着。他一叠声的吆喝着,手舞足蹈的。
相玫眼瞅着肇源惊慌失措的样子,扶住了摇椅,恶狠狠的道:“饶了你!”
肇源打起精神和相玫说起了别的事情。俩人说着最近报纸上刊载的新闻,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他本来打算留相玫吃饭的。可相玫却害怕安迪会突然间回来。所以,她推辞了肇源的好意,给车行里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肇源也害怕安迪会突然间回来。等出租车来了,他要老妈子好生的送着相玫出门了。相玫刚走到楼梯口,又被肇源叫住了。肇源吩咐老妈子从酒柜里拿一瓶葡萄酒,要相玫带回去喝。
相玫知道拗不过肇源,便收下了那瓶葡萄酒。
她坐车往山下走。
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来了一辆车。她认得那是安迪的车。那正是安迪的车。安迪好像看到了相玫,故意加快车速,横冲直闯过来,随即又猛然一拐弯,上了旁边的岔路。
相玫已经吓得浑身冷汗。她身边的司机跟着骂了几句难听的。
安迪回到公馆里,脚底下像踩着哪吒的风火轮,冲到楼上的小会客室里,对着肇源吼道:“你怎么又把那个女人叫来了。”
肇源被安迪的声音下了一大跳,道:“爸爸觉得闷了,所以请她来聊一聊天。”
安迪白了父亲一眼,冷笑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找个老伴?”
肇源顿时火冒三丈,抬高声音道:“你能不能不要和爸爸置气了。爸爸都病了。”
安迪故意吹着悠悠的口哨,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慢悠悠的走到摇椅前,俯下身,对着肇源发烧滚烫的脸吹着口哨。
肇源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喜欢雁翎。可雁翎和廖文彬马上就要结婚了。雁翎爸特地从南洋赶回来,为雁翎准备了嫁妆,催着她和姓廖的尽早完婚呢!听说,俩人已经准备办结婚登记了!你和雁翎没缘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安迪停歇吹口哨,恨道:“当初你怎么说的?要不是你多嘴多舌,我哪里能知道天底下还有个叫穆雁翎的!”
肇源叹息道:“爸爸也是一番好意。可爸爸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的复杂。听爸爸一句劝,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安迪接口质问道:“看来你是老手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妈当年的结婚是勉强的!”
肇源没想到安迪竟然会这么想,随即劝道:“你都说的是什么呀!你怎么又提起我和你母亲了呢?”
安迪冷笑道:“你是不是心虚了?嗯?”说着,便捏起了肇源的下巴。
肇源一把打掉了安迪的手,生气的道:“你都说的是什么呀!你快下去吧。爸爸要歇着了。”
安迪瞪着眼,使劲儿的一推摇椅,引得肇源随着摇椅前仰后合的。肇源紧紧的捏着藤条缠绕的把手,紧闭着眼,一阵头晕目眩。他觉得,相玫和安迪真是孽障!俩人都用摇椅替他们出气!实在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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