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道:“我已经说过,我会和雁翎出去留学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相枚道:“你家里那头怎么办?”
文彬道:“反正哥嫂会照看妈的!我也实在管不了了。”
相枚叹息道:“你和雁翎真是命苦!偏偏遇到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你只要能真心实意的对雁翎好,我和她爸爸就彻底的放心了。我倒是盼着雁翎能尽快的好起来,和你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文彬呢喃道:“我巴不得能马上离开!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相枚劝道:“你也别忘心里去!方才,你妈的态度实在让我觉得生气。我实在压不下心里的火气,才和她吵嘴的!”
文彬道:“这没什么。本来就是妈找事。”
相枚道:“你姑父和我守着雁翎,你先回去歇息吧。”
文彬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便拜托相枚夫妇照看雁翎,他神情落寞的回到了厂宿舍里。
梦川正在打扮着。他看到文彬回来了,紧赶着问了雁翎的情况。
文彬把雁翎的病情说了一遍,说完,便浑身疲软的躺在了木床上。他太累了。
梦川告诉文彬,他和细烟定亲的事情提前到了今天。
文彬问起梦川的父母。梦川说,他的父母已经赶来了,就在厂子外面的旅馆里歇息着呢。
文彬听闻,便要和梦川前去看望。梦川眼瞅着文彬的一脸憔悴,劝他先休息。这会儿,他和父母马上就要赶到大饭店呢。
文彬听说,只好作罢。
梦川出了宿舍,得意洋洋的吹着口哨,一路来至厂子门口的小旅馆里。他接上了父母,坐着洋车赶去了事先预定好的那家大饭店。
兰眉齐精心打扮了一番,正和焕铭细烟兄妹说笑着。
她看见梦川和父母进来,便紧赶着起身问候。
梦川的父母是一对体面人,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俩人的礼数自然周到。
两家人谈的很热切。那顿宴席吃的很尽兴。
梦川和细烟的婚事便议定了。
那晚,梦川送父母回到旅社,又和父母攀谈到深夜。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文彬已经睡熟了。
兰眉齐回到家里,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她对梦川的父母很满意,觉得细烟真的找到了合适的人家。
当然,她并没有把细烟订婚的事情告诉欧阳蓝。
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梦川和细烟密切商量着结婚的事情。他告诉细烟,他的爸妈想着能去苏公馆里看一看。倒也没别的意思,觉得应该去拜望一下苏家大太太。
细烟听闻,心里暗自一惊。
梦川见她一直沉默着,便问道:“怎么了?”
细烟道:“你也是知道的。苏家的事情很繁杂!口舌很多。我觉得,伯父伯母去了那里很不习惯的!”
梦川道:“我爸妈觉得这是起码的礼数!不过就是去坐一坐,倒也没别的意思。你还是跟你母亲商量一下,看一看什么时候合适。”
细烟的心突突突的加速跳着,她口头答应着。
梦川察觉到了细烟眸光里闪烁着的忐忑不安,心里不由得微微的起了疑心。他和细烟认识这么长时间,压根就没听她提起邀他去苏家的话头。这会儿,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的爸妈准备去苏家做客,她竟然显得焦灼万分。
梦川没有说什么。他的心里拿定了主意。他送细烟回了宿舍。回来的路上,他正好遇见了焕铭。
梦川笑道:“我刚才还和细烟商量呢!我爸妈觉得应该去苏公馆里坐一坐!毕竟是礼数的问题!”
焕铭一愣,紧赶着收敛了慌张的神色,笑道:“那是应该的!只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些礼数实在没必要……”
梦川见焕铭也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愈发的起了疑心。他和焕铭说了几句题外话,便告辞了。
梦川刚走,焕铭就迫不及待的去了中文系书院。他把细烟叫了下来。
细烟道:“我正要和哥哥商量呢!这可怎么办呢!”
焕铭道:“真麻烦!梦川的爸妈也实在多事,偏偏想起来要和苏家的人见面!”
细烟焦灼的道:“这该怎么办呢?”
焕铭道:“就说苏家没时间!苏太太生病住院了!梦川的爸妈不肯能在这里常住的!等他们走了,梦川也就不会坚持去苏家了。”
细烟听闻,点了点头,道:“我还是提前跟妈说一声吧。”
焕铭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实现让妈的心里有所准备。”
细烟答应着。
梦川离开了圣约翰大学,径直去了教会医院。
在病房里,他看到雁翎的缓了过来。文彬告诉梦川,雁翎的烧已经退了,也已经能吃下稀饭之类的流食了。
梦川走上前,安慰了雁翎一番。雁翎还很虚弱,只能用目光表达谢意,却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
过了一会儿,相枚来送饭了。
梦川趁机拉着文彬来到了病房外面。
梦川道:“昨儿,我爸妈和细烟母亲见面了!我们已经订婚了!”
文彬笑道:“恭喜!”
梦川道:“我爸妈过几天才走呢!俩人都觉得,应该去苏公馆里看一看,也算是礼数!因为,苏细烟毕竟是苏家的人。”
文彬没敢吭声。
梦川打量着文彬的神色,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文彬急忙掩饰道:“没什么。我是太累了。”
梦川没有再问。他的心里拿定了主意,决定去苏家附近悄悄的打听一番。
他从文彬那里告辞出来,拦住了一辆洋车,要车夫送他去苏公馆。
那洋车夫自然知道苏公馆,便拉着梦川去了苏公馆。
梦川下了洋车,打发走了洋车夫。他四顾环望,发觉公馆斜对面有一排小铺子,其中有一家咖啡馆。他去了那家咖啡馆,点了一杯热咖啡。
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他打量着苏公馆的情境。
侍从端来了热咖啡。梦川多付了小费,向侍从打听起兰眉齐和苏焕铭兄妹的事情。
那侍从便把苏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兰眉齐被赶出苏公馆的事情已经闹的街坊皆知!
梦川听闻,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他万想不到,兰眉齐在嫁进苏家前,竟然和一个唱小生的伶人结过婚。并且,苏焕铭竟然不是苏家的种!梦川特意的打听起苏细烟的情况。那侍从也说不清楚。
梦川打发走了侍从,一个劲儿对着远处苏公馆的洋楼发呆。他觉得,苏细烟欺骗了他!
他的心里满是疑惑。苏焕铭不是苏家的种。那么,苏细烟的身份也值得怀疑了!
他怎么能娶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孩子为妻呢?
想起订婚时爸妈的欢喜,他的心里涌出酸涩。他决定去质问苏细烟!
他坐着洋车赶到了圣约翰大学,见到了苏细烟。
细烟瞧见梦川一脸的苦闷和焦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梦川只顾着低头往前走,引得细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
俩人来到旧图书馆旁的那座废弃的西洋喷泉旁。
已经临近黄昏了,残阳如血,烧红了半天的狰狞。
西洋喷泉的圆台顶端,立着汉白玉雕琢成的安琪儿。安琪儿的身影映衬在漫天凄然的红光里,像是躺在血泊里。
四周的紫荆花树正随风发着低吟。那阵阵低吟显得很幽邃,凄清。残阳终于沉没了。漫天的红惨惨的颜色也逐渐消退。漫天的墨蓝色,肃穆,凝重。虽然是春日,可却让细烟感觉到了秋日的萧瑟和凄冷。
梦川已经抽完了一只香烟。他扔掉烟头,专注的望着细烟,道:“你告诉我,你们现在还住在苏公馆里吗?”
细烟吓了一跳,她的眸光里涌出惊惧。
梦川道:“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情。你母亲早年和伶人结过婚!后来,那个伶人死了,她嫁给了苏公馆当姨太太!前些日子,苏家大太太当着全族人的面,揭穿了你母亲的底细!你母亲和你哥哥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后来,巡捕房的长官看中了你母亲!”
细烟的身体正颤抖着,好似要散架了。她听闻这些话,觉得如在梦里,脚底下软绵绵的。
梦川不由得一把扶住了细烟,问道:“我说的都对吗?”
细烟垂下头,柔弱的啜泣着。
梦川咬牙切齿的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呢?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昨儿,定亲的时候,当着我爸妈的面,你母亲还在撒谎!”
细烟痛苦的摇着头,一个劲儿的哽咽,竟说不出一个字。
梦川痛苦的闭上眼,道:“你哥哥不是苏家的种!那么,你呢?你又是谁的女儿呢?”
细烟吓醒了,一个劲儿的摆着手,哭道:“我是苏家的女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梦川冷笑道:“谁又能证明呢?”
细烟一时语塞。
梦川缓缓的睁开眼,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与世无争和单纯善良。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很糊涂。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相反,你的身世很复杂!”
细烟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难道不觉得我母亲和我都很可怜吗?”
梦川道:“我觉得可怜!可你们不能用你们的可怜道德绑架我!”
细烟道:“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苏家大太太实在太恶毒了!另外,妈也是为了哥哥和我,才不得已嫁给欧阳蓝的!”
梦川道:“我不管!我现在只是觉得,你的身世太复杂了!”
细烟紧咬着下唇,问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梦川道:“你让我冷静几天吧。我的脑子实在太乱了。好吗?”
细烟啜泣道:“好吧。我等着你的消息。”顿了顿,道:“我是一直深爱着你的。在认识你之前,我压根就没有男朋友。自从我认识你之后,我就觉得……你是我全部的依靠……”
梦川道:“我的爸妈毕竟是古板的夫妻。他们并不觉得姨太太的女儿低人一等。可我想,他们要是知道了你母亲早年做的事情,知道你们被逐出苏家,他们的心里肯定会有各种想法的。”
细烟道:“真的很抱歉。可那些事情却不是由我能做主的。其实,我和哥哥也是受害者。你难道不同情我这个受害者吗?”
梦川道:“我的脑子实在太乱了。你先不要和我说这些了。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好的。”
细烟道:“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觉得很意外。可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你难道还看不透我的心吗?”
梦川默默的点了点头,呢喃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说完,便低着头往前走。
细烟悄悄的跟着梦川的身后,默默的往前走。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她睁着眼,看到两侧的花树的影子竟然变得飘飘渺渺的。
梦川的背影正对着她。她盯着那熟悉的背影,竟然觉得那背景竟然很生疏!
她勉强走回到书院的楼下,勉强的对梦川笑了笑,随即便跑进了书院。
梦川呆呆的望着她跑走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
他回到了厂宿舍里。
文彬没有回来,肯定还在教会医院里守着雁翎。
梦川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他绝不能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旅社里的父母。
那晚,他辗转反侧,想着他和细烟交往的这些日子。细烟的温存,淡雅,善良……历历在目。
梦川不由得叹息着,细烟这样的女孩子偏偏遭遇过那么多离奇的变故。
那晚,细烟也一宿未眠。她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那晚的月亮很白,很大,只可惜是偏月。
她把月亮当成了闺蜜,向闺蜜诉说着她心里的万般苦闷。
说着说着,她情不自禁的啜泣起来。那轮偏月像是不忍聆听她的啜泣,悄悄的藏在了云层的后面。细烟抬起眼,看不到她的“闺蜜”了,微微叹息几声。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正闷里愁肠。那人是佟安迪。
自从他躲到了一家大饭店之后,这几天,他一直借酒消愁。
他派人打听到,雁翎正在教会医院的病房里躺着。他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他曾经喜欢过那么多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都巴心巴肝的向他表示着崇拜和爱慕。可雁翎却偏偏很特别。她让安迪醉生梦死过,让安迪失望痛苦过!
在安迪的心里,雁翎真是他的冤家!
安迪撂下鸡尾酒瓶子,脑子里又生出了念想。他决定,他要继续给卧在病榻上的雁翎添加几分痛苦和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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