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者说道:“好像没人!我们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守在这里,没见人出来,也没见人来!”
文彬知道哥哥不在公馆里。他想了想,决定去母亲那里。
雁翎告诉文彬,到了廖家,她就不上去了。文彬答应着,和雁翎坐着洋车来到了廖太太的住处。
果然,筒子楼下面听着文泉的那辆黑色的高级汽车。几个小孩子正围着那辆汽车看着。
文彬要雁翎在楼下等着,他心急火燎的循着木楼梯来到了二楼。偏偏他和老妈子撞到了一起。那老妈子刚才被廖太太打发着出去买菜。她招呼了一声文彬,便紧赶着下楼了。
来到筒子楼的下面,她一眼看到了雁翎,猜到这就是文彬的女朋友。
雁翎觉得那老妈子的目光很毒辣,急忙转过身。老妈子想起了廖太太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白了雁翎的后背一眼,一声不吭的走了。
文彬来到楼上,看到文泉正痛哭流涕着。
廖太太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俩人看到文彬进来,都没说什么。在如此混乱的时刻,廖太太和文泉都没有心思提起文彬和雁翎的事情。文彬坐在木椅上,向母亲和哥哥问候了。俩人都阴沉着脸,仿佛没有看到文彬似的。
过了一会儿,廖太太道:“真是蹊跷!欧阳蓝偏偏在昨晚上出了意外!”
文泉道:“我还忘了告诉你。梦锦前两天收到了一张字条!”
廖太太惊讶的问道:“什么字条?谁送的字条?怎么说?”
文泉便仔细的把梦锦收到字条的事情诉了一遍。廖太太听完,当即喊道:“这分明是个陷阱!梦锦怎么能那么糊涂呀!”
文泉神情沮丧的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俩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除了和欧阳蓝闹个鱼死网破,简直实在没有活路了!”
廖太太叹息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道:“这下可好。欧阳蓝死了,你们说不清楚了。反倒让暗地里的那个小人一箭双雕了!”
文泉道:“妈的意思是?那张字条是苏焕铭送的?”
廖太太老谋深算的道:“除了他,还能有谁恨着欧阳蓝?他的嫌疑最大!”
文泉道:“从巡捕房里出来后,我立即去了爸爸做事的那家报社,央求主编在报纸上发新闻,把梦锦被关的消息发布出去!苏太太和梦锦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巡捕房如此草率的关人,实在很没有道理!”
廖太太道:“想必已经有记者去巡捕房?”
文泉道:“那是自然!”
廖太太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还是紧赶着去巡捕房吧。”
文泉道:“我们让报社的老主编帮了许多忙,我正想着私人答谢他呢!你也知道,我们公馆里已经山穷水尽了!”
廖太太知道文泉是想从寄存在家里的大皮箱里拿出银钱。她当着文彬的面,压根就没有提起文泉寄存财产的事情。她只是对文泉使了个眼色。母女俩人站起身,走到了里面的屋里。
文彬看到母亲和哥哥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冷笑着。他倒是觉得,他好像真的成了廖家的外人了。母亲和哥哥竟然还要堤防着他!
里面的屋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廖太太和文泉出来了。文泉紧赶着要回巡捕房,他故意看了一眼文彬。文彬也跟着站起身,随着哥哥往楼下走。
廖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文彬。这会儿,她眼瞅着文彬往楼下走,鼻子里喷出了一股子冷气,对着文彬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文彬和文泉来到楼下。文泉看到雁翎正站在不远处,和一群小孩子们说话。
文泉觉得很意外,心里顿时涌出的怒火,故意抬高声音对文彬道:“那女人也来了!竟然不上去!”
文彬倔强的道:“还不是害怕惹妈生气?我们都是有眼色的人!”
文泉刚要说什么,却听到楼上的木窗吱呀一声开了。廖太太其实一直站在窗户跟前,准备看着文泉上车。她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雁翎的背影,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
这会儿,她狠命的推开木窗,对着雁翎的背影就破口大骂道:“谁家的姑娘没皮没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跑到家门口勾引男人!真下贱!赶快滚远!身上的骚味和晦气别沾染到我的家门口!”
雁翎听到廖太太的大骂,顿时觉得羞愧难挡。她委屈的站在对面的墙跟前,眸光里闪烁着极度的愤慨。文彬立即朝着楼上喊道:“妈!你这是干什么!你的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廖太太喊道:“你快和这个骚狐狸远走高飞吧!我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儿子!你的爸爸被这女人的妈活活的逼死了!你竟然大逆不道,和这女人私定终身,你简直猪狗不如!”
文彬道:“恋爱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雁翎,仇恨她妈!我把是非恩怨分的很清楚!”
廖太太道:“我看你是被狐狸精盥进了迷魂药!你哪里还能分得清楚是非黑白?你的心思都落在这个骚狐狸的身上!我告诉你,你要是被这个狐狸精迷死,我和你哥哥都不替你收尸!”
文彬实在无法忍受母亲的无理谩骂,喊道:“你指望文泉给你养老送终吧!不是我不孝顺,是你不让我孝顺!”说完,便拉着雁翎的手,匆匆的朝弄堂口走去。
廖太太扯开嗓门大喊道:“你们都去死吧!你这个扫帚星!”
雁翎早已泪流满面,忍不住跑了起来。她昏昏沉沉的跑着,差点儿撞到了一辆过路的自行车上。文彬在后面紧追不舍。文泉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文彬实在是疯了。他本打算上楼劝一劝母亲,可廖太太却催着文泉赶快去巡捕房。
这会儿,老妈子买菜回来了。文泉要老妈子上去劝一劝母亲。他钻进了汽车里,开着汽车,从弄堂的另一头出去了。
老妈子挎着菜篮子上了楼,眼瞅着廖太太气的发昏、正在窗前的竹椅上喘息着。
老妈子急忙放下菜篮子,上前劝道:“太太莫要生气了。”
廖太太絮叨道:“你说不定也看见了!楼下的那个女人!她就是文彬的女朋友!她妈活活的逼死了我的男人!文彬竟然还要和那个骚狐狸结婚、并且还要远渡重洋的留学深造!这简直是廖家作孽呀!他如此大逆不道,简直是要遭雷劈的!”
老妈子道:“我方才下楼买菜的时候,也看见了那个女人。我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就觉得那女人的脸上一股子妖气!按照我们乡下人的讲法,那种颧骨高的女人是克夫命!她还没进门,就让家里的老先生过世了。她要是和二少爷结了婚,肯定要让二少爷不好过的!”
廖太太接口道:“我早就觉得那女人路数不对!你知道吗?她从小是在她姑妈家里长大的!她姑父是个赌徒,她姑妈是干那种事情的女人!她的亲爹亲妈跑到南洋做买卖了!”
老妈子觉得很不可思议,道:“竟然是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难怪身上停着一股子狐媚子味儿!这还了得!二少爷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竟然没有打听清楚这女人的家事?”
廖太太叹息道:“他早都知道了那女人的家事,并且还隔三差五的跑到那女人家里呢!”
老妈子道:“恐怕少爷是被迷住了吧?太太想,那姑娘的姑妈是做那种事情的女人,那种女人勾引男人的路数都很老辣!二少爷那么的年轻,肯定是中了那女人的圈套了!”
廖太太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文彬和那女人刚认识不到半年,竟然着急慌忙的要结婚!”
老妈子接口道:“我猜,是不是那女人怀孕了!哼!那种女人最会用这种办法勾引男人!简直是作孽!用肚子里的孩子做要挟!哪个男人能不服软?”
廖太太抓着木椅的把手,撕扯着藤条的毛絮,恨道:“可惜文彬竟然是个傻子!他朝着我那么厉害,在那女人的家里肯定是低眉顺眼的!那女人的疯妈害死了我的男人,我难道眼瞅着我儿子再被害死!”
老妈子道:“太太,我刚才听见您说少爷要和那女人出国留学?太太!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我猜,那女人是不是想把少爷骗到国外!”
廖太太顿时站起身,喊道:“我决不能让那女人得逞!我要是拦不住儿子,真的白在世上活到这把年纪了!”
在弄堂口,文彬已经追上了雁翎。雁翎早已经擦干了眼泪,对文彬勉强说道:“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文彬恨道:“你压根就不要来这里!都怪我,非要拉着你来!”
雁翎道:“我也没算白来!起码,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家里的情境!这个家简直不能回了!我倒没什么,我现在想一想你之前回家的事情,心里真觉得你太不容易了。”
在这种时候,雁翎竟然还能体味到文彬的不易,实在让文彬的心里顿时觉得酸涩难忍。他忍不住眼圈湿润了,劝道:“我真的没什么。我对家里的人已经仁至义尽了。妈和哥哥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从此以后,我和家里恩断义绝了!”
雁翎道:“我们明天就坐船离开这里了!我们都把经历的这些事情当成是一场噩梦吧!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心静!真要计较起来,简直要郁闷死!”
文彬道:“你能这么想最好!我很害怕你会想不开呢!”
雁翎道:“你妈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想法很固执的!我们做晚辈的,岂能和糊涂的老人一般见识?”
文彬听雁翎说话的口气实在很挣扎。他明白雁翎心里的苦楚,知道雁翎是在挣扎着说这些安慰他的话。由此可见,雁翎对他的爱实在是深入骨髓的!
俩人坐着电车回到了狄家。
相玫和利俊正在看报纸。陈妈凑在一旁,听着相玫念着报纸上的新闻。
报纸上已经刊出了苏太太和苏梦锦被关进巡捕房的事情。
相玫道:“真热闹!这几天的报纸上都是苏家的新闻!”
利俊笑道:“欧阳蓝的车祸实在很离奇!到现在都没有调查结果。我听街坊家有在巡捕房做事的兄弟们说起,欧阳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摔碎的汽车周围压根就没有他!”
相玫道:“这就奇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利俊道:“我们就继续等着看新闻吧。”
文彬和雁翎只是略微的说了几句话,便都上楼了。俩人闷坐在屋里,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雁翎道:“等吃完中午饭,我们去街上买些点心水果吧。”
文彬为了逗雁翎开心,故意说起了那次去桂林的事情。他笑道:“我们还是多买些烤鸭卤肉之类的东西吧。免得我再感冒了想肉吃!”
雁翎抿嘴一笑,道:“不会那么倒霉的!我算计着,这将近一个月的航程实在很难熬。所以,一定要把零食带全了!”
文彬道:“当然!另外,我觉得,我不妨给你买一只小提琴吧!”
雁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买小提琴呢?”
文彬笑道:“路途漫漫,你可以学着拉小提琴!你要是学会了,我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雁翎再次抿嘴笑道:“原来如此!你知道吗?我对乐器没有灵感!上中学的时候,音乐老师要教我弹钢琴,我怎么也学不会。和我一起去的那个女孩子,很快就摸清了键盘的顺序!所以呀,你要等我学会了小提琴,肯定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文彬道:“那干脆把小提琴改成口琴吧!我其实会吹口琴的!我保证教会你!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学会了吹口琴,面对着大海,看着落日……音画交融,简直太美了!”
雁翎微微的笑道:“说的我心驰神往的!我巴不得能马上坐上巨轮呢!”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事情,神情变得惘惘的。
文彬问道:“怎么了?又伤心了?”
雁翎道:“说到巨轮,我想起了爸爸!那次送爸爸回南洋,想不到竟是爸爸最后一次来这里!爸爸曾说过,南洋和这里通飞机后,他会经常来看我的!我也会经常去看他的!如今想来,这只是我们父女俩人再也不能实现的愿望罢了!老天其实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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