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那边更痛
向梦显然对我的话始料未及,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诧异问道:“为什么?”
我沉默。
向梦的眼睛看看林裳,又看看我,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你要休假?”
“可不可以休探亲假,我今年的探亲假还没有休过?”
文惜看了一眼向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皱眉说道:“陆鸣,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最近公司里,会发生很大的人事上的变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休假,你是不是真的要放弃这些机会呢?”
向梦忽然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陆鸣,你看看!我和文部长都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你也知道,你身边的同事,哪个不是舍身拼命的工作,只有你逆水行舟却选择了激流勇退!可我们还是这样一心一意的帮助你,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其他的同事是公平的吗?”
我啪嗒一声点燃了一支烟,抽了几口说:“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逼我?我只是休个假而已嘛,休完了假,我就好好上我的班、干我的活儿,你们也不用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好吗?你们不累吗?”
“我累!我当然累!”向梦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异常气愤地说:“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给你这个探亲假,文部长,干脆今天也不记他旷工,从今天开始算起,给你十五天的探亲假,你爱怎么作你就怎么作,十五天后,你如果还是现在这副扶不起的样子,客服部绝对不会再次容忍你!咱们走着瞧,我再纵容你,我向字倒着写!”
接着,向梦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提包说:“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一阵风地推开了烤鱼店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的我也说不清心底深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大口大口的吸着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林裳也从我的烟盒中取出一支烟抽着,她那复杂的神色,仿佛比此时落寂无比的我更加地无药可救。
文惜也放下了筷子,问我:“陆鸣,你受伤了吗?你刚才说伤口还没恢复什么的……”
我摇头说:“小事而已。”心中却嘲讽地耻笑着自己:陆鸣,你发了疯地骑着摩托飞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哪个女人啊!摩托车坠入锦江的时候,你念念不忘的又是谁啊?我的目光有意识地回避着文惜灼灼的眼神,因为我怕一刹那的心灵交流,会让我忍不住在她面前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文惜却先湿润了眼眶,用颤抖的手拿起林裳身前的酒瓶,给我和林裳各倒满了一杯啤酒,自己端着一杯唯怡豆奶说:“我也吃好了,走之前可以和你们碰一杯吗?我想……祝福你们……”
我忍着痛,端起了面前这既轻巧又沉重的酒杯,与文惜的杯子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林裳却不拿起酒杯,淡漠地吸了一口烟,郑重其事地问:“文惜!你祝福我们?你为什么要祝福我们?”说着,她前倾了身子,挑衅地盯着文惜的眼睛说,“如果你还爱他,为什么要逼她不爱你呢?”
我万没料到林裳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三人间的气氛几乎凝结至冰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质问的的确确是一针见血的。
文惜更没有料到林裳会这么跟她说话,她的尊严像一层保护伞一样迅速地张开,又像保护雏鸟的雌鸟一样,用张开的翅膀保护着她自己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她不甘示弱地对林裳说:“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林裳冷笑:“凭什么?就凭这个……”
林裳说着,猛地扳过了我的脑袋,用烈焰般的红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深情而陶醉地吻了我!然后满是挑逗意味地吸口烟、吐了个烟圈儿,用加重了的语气笑着对文惜说:“就凭这个。”
文惜的脸绷了很久,但终于苦笑出来,笑得却是那么的苦涩和嘲讽。她重重地摔下了自己的杯子,最后看了看我,提起小包离开了烤鱼店。
整个过程中,我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动而生硬地接受着身边一切的发生。而当文惜终于走了,我才吸了口烟,轻轻推开了林裳的身子,叹口气说:“你又何苦这样呢……”
林裳抓起桌上还剩半瓶的啤酒瓶,一口喝了个干净,对我说道:“我最反感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爱你,就应该全心全意、至死不渝,不爱你了,就应该斩钉截铁,永不回头!像她这样,呵呵,不知道是在玩你,还是在玩她自己。”
“你懂个屁!”
林裳戚了我一声,大喇喇地将一只脚撑在椅子上,大口夹着菜吃着,吃完,从酒箱里抽出两瓶啤酒,递给我一瓶说道:“跟屁虫,喝酒!”
“谁是你跟屁虫!”
“不是跟屁虫,医院里跟着我上楼顶干嘛!”
我冷笑:“呵,我只是没看过美女跳楼摔成渣渣,想开开眼!”
“那我换衣服的时候,你巴巴地跟进房间是干嘛!”
“看你的身子没看够,想再看两眼!”
林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忽道:“你为什么要休假啊?你已经做好准备对我死缠烂打了是吗?”
“谁缠着你了?是你自己要在我面前做一个神秘人的。但凡你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里,我巴不得赶紧把你丢给他们,我才懒得管你!”
“得了吧……喝酒!”
我拿起一只啤酒瓶与林裳碰杯,将这苦涩的酒液,淋在了伤痕累累的心头。
……
离开烤鱼店,我紧跟着林裳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漫步。此时天已黑透,夜风卷着寒意将林裳解开了的长发一阵阵地掀起,也吹在我酒醉了的身体上。我拦不住拼命喝酒的林裳,索性和她一起,一个带着背上的针线,一个带着手腕上的刀疤,把自己残破的躯体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中。至少,麻木了,这样比较不痛。
适才一幕,文惜离开烤鱼店的孤单背影开始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仿佛听见心底的自己在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然而那似乎早已与我的灵魂融为一体、成为我生命中一部分的她,还是那样硬生生地、撕裂般地离开。那种伤,即使在酒精的麻醉中,依然是血淋淋的痛。
待我稍稍清醒,我诧异的发现,我竟和林裳走到了我的摩托车和她的手机双双沉没处的锦江边。林裳双腿交替跨过,坐在了护栏上,她的身前便是那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锦江。
说也奇怪,此时我倒没那么担心林裳的安危,而是依样跨过护栏,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知道,我被你丢进江里的手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
“意味着许久以来,我活下去的念想。”
林裳管我要了一支烟点燃,说道:“没了那个手机,我像是失了魂一样整日飘荡在人间,像个孤魂野鬼,死了没能投胎、纠结在阴阳边缘的野鬼!”
林裳缓缓地看向我,月光下的她长发飞舞,掠过他的脸庞,卷起她的泪珠四下里散落,仿佛那造人的女娲手中的藤蔓,将那一颗颗水滴洒落人间……一滴泪,便是一生的缘、一世的怨。
“陆鸣……那边,会不会不这样疼?”
“哪边?”
林裳凄美地微笑……
我忽然头皮一阵发炸!急抓向林裳直直下坠的身子,可她的发丝像挥别的手一样,在空中绽开成一朵黑色的花朵,擦着我的指尖,然后决然的坠入了那无底的黑暗!
一瞬间,我的灵魂离开了躯壳,紧随着林裳的身子坠入了江水,周遭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变得很慢很慢……半晌,我的躯壳才本能般地跳入江中,在幽黑的滚滚洪流中找寻着依附在林裳身上的我的灵魂。
在生与死的边缘,躁动的一切反而万籁俱寂,只剩下我的耳边,似乎一直重复播放着的:蔡健雅的《坠落》。
就别抱紧我~别安慰我~就放弃我~让我继续坠落~爱是什么颜色~模糊了~忘记了~似乎爱曾与我擦肩而过~却不曾逗留~也从不属于我……
直到我单臂抱住了林裳的腰肢,另一只胳膊划水,将她拖到了江边的一处供人钓鱼的低岸,将她仰面放在岸上后,我的灵魂似乎这才回到身体。霎时,慢动作般的周遭一切突然恢复了正常的速度,惊恐、惧怕、看不透的黑暗江水翻滚、摸不到的林裳漂摇、悬一线的生命生死未卜、坠千钧的身躯搏命挣扎的种种感觉,像灌入沉船的海水一样涌入了我的感觉神经。
陡然间天旋地转,我翻倒在地,面对面地看着,林裳那曾在月光下顾盼生辉的绝美脸庞。我和林裳咳出各自肺里一汩汩的水,然后瘫软地仰面躺着,望向那也难如钩也难圆的月。
林裳凄然地笑着,说:“原来,那边更痛……”
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我因后怕而浑身哆嗦个没完,跳江的那一瞬,我没了任何的念头,唯一的执念只是,不想让林裳幻灭在那死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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