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贤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看到Amy正示意佣人们把早餐放到指定位置，见她醒了，赶忙说：“对不起啊，是我疏忽，忘了提前嘱咐不许敲门了。”

　　“几点了？”李依贤揉揉眼睛。

　　“早上六点半。”

　　“呵，生物钟还真是可怕，”她打了个哈欠，“我不是因为敲门醒的，你不要责怪他们。”

　　“是。”

　　Amy给她整好床上的小餐桌，把早餐一一放上。

　　李依贤用勺子搅着粥，假装不经意问道：“江佑基呢？”

　　昨天自己竟然说着话就睡着了，真是糗死了。

　　“去工作了。这里离市区远，我来的时候江总的车已经走了。”

　　“哦，这样啊。”

　　一室安静。

　　Amy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次事情之后，李依贤跟她疏远了。

　　李依贤对她和对医生，护士，佣人们的态度一样。

　　很有礼貌，但是除了“谢谢”“麻烦了”“再见”很少有别的话。

　　李依贤用过早餐，Amy拿起准备好的热毛巾要帮她洁面，刚靠近，毛巾被冷不丁地抽走。

　　“我自己来。”

　　“……好。”

　　洗漱完毕，医生来做例行检查。

　　李依贤现在对白大褂条件反射的害怕，强撑着心理不适配合检查。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医生的眼睛。

　　“恢复很快，可以从流食改成半流食，但是还不能下床活动。”

　　医生们走后，李依贤就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Amy几次试图找话题，递杂志，递水果，全都被她以“不用”二字简单利落的回绝。

　　她很委屈，觉得李依贤是怪她那天在她孤独恐惧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可这是有原因的。

　　但是江总下了禁令，绝不许主动提那件事刺激她，她无从为自己解释。

　　李依贤在很认真的思考。

　　这几个月来，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西西得到了极好的发展机会，前途光明。父亲的事情正在办，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她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高级精英教育，江崇年的言传身教……

　　她不曾主动要过什么东西，因为她认为自己来华港更多的是出于人道主义，出于可笑的善良来做这件事，而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

　　她乖巧，懂事，可换来了什么呢？

　　江崇年只是摔断了胳膊受了点皮肉伤，仅仅为了他不过敏就差点让自己死掉。

　　她相信江家人现在的愧疚是真的，为她祈福的诚心是真的。

　　但到了危机时刻没有一个人会关心她的死活也是真的。

　　无论她乖巧与否，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事后的悔恨只是他们对自己良心的安慰罢了，她失去的健康不会因为多念几句经而回来。

　　是她把事情想错了，交易就是交易，哪怕她李依贤跟他们江家人产生了情感联系，它仍旧是交易。

　　她似乎需要重新审视她和这里的关系了。

　　信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我们收到了学校的通知短信，这个考试非常重要，这一周你专心复习，不必挂念我们。全力以赴即可，多注意身体。

　　呵，他们为了不让父母给她打电话真说的上是机关算尽了。

　　中峻大厦的顶层办公室，一个西装笔挺的俊逸男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华港市的夜景。

　　一手插兜，一手拿手机接着Amy打来的电话。

　　“李小姐今天说了三句谢谢，五句不用了，六个好。饭量比昨天有好转，医生说可以进半流食……”

　　江佑基悉心听着这些琐事，来回踱步，手工定制的皮鞋偶尔与木地板摩擦出声响。

　　“……十分钟前睡下了。完毕。”

　　江佑基道了声辛苦，挂断电话。

　　“你说的，好像是对的。”

　　此刻站在江佑基面前的，正是李依贤的主治医生谢涵。

　　“我应该想到的，她怎么醒后突然变得很依赖我。”

　　“如果不是您当时出现，李小姐就算九死一生捡回性命，醒后恐怕也会彻底封闭自己。”

　　“呵，他们怕是更乐于看到那种情况。”江佑基声音冰冷。

　　“就按照你说的方案进行治疗，我一定全力配合。”

　　“感谢您的理解。Smith老师已经到了美国，他亲自去邀请了Anna教授来会诊，最快后天早上到。”

　　“太慢了，”江佑基皱起眉，“用我的飞机，刚好有一架在美国停着，我明天中午就要见到人。”

　　晚上，在Amy关门离开后，李依贤睁开了眼睛。

　　适应黑暗后，借着床头睡眠灯微弱的光亮，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头发已经几天没洗了，她不喜欢被佣人伺候，只好出此下策。

　　走到浴室的这几步感觉还可以，不晕也不累。

　　热水哗哗的从花洒喷出来流过身体，仿佛能洗掉在床上闷了这么多天的秽气，心情也稍微好了点。

　　冲了一会儿，拿起洗发皂开始洗头。

　　眩晕来的很突然，上一秒还很正常，突然眼前一黑。还好她及时抓住了淋浴间的门把，不至于摔得太狼狈。

　　等视力重新恢复，看到的是自己坐在地上，热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喷淋到身上，头发上的泡沫早就被冲洗干净。

　　浴室的灯光很亮，所以她能透过打在额前的头发，看到自己两个手臂关节处，在白皙的肌肤上无比清晰刺眼的，密密麻麻的针孔。

　　李依贤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江佑基晚上回到医院已经十一点了，走到李依贤的病房门前，想到Amy今天汇报的情况，轻声打开门准备进去看她一眼。

　　床上没有人。

　　江佑基第一反应是她出了事，正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叫人，浴室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他立刻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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