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贤彻夜未眠。

　　最初的震惊过后，当机的脑子开始恢复正常工作。

　　很多事情需要去想清楚。

　　确定Ada睡着了之后，李依贤抱着电脑搬了把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

　　晚上的华港比之白天少了太多浮华的喧嚣，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像是夜里独自璀璨的宝石，美丽却又孤独。

　　她一直在查江崇年过往的新闻和资料，即使她对那些早已了如指掌。

　　江老先生不是她的偶像，因为偶像这个词不配。

　　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亚太地区首富，福布斯前三名，受人敬仰的爱国企业家。

　　强迫着一遍遍地看过她早已知道的事迹，可能是潜意识想要说服自己。

　　普通人如果需要她的帮助尚且不忍心袖手旁观，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

　　她又查了一些罕见血液病及治疗方法，猜想自己最多会牺牲到什么地步。如果他们要她做的是什么合法的事情，沈超绝不会说的那么含糊。

　　电脑的电量耗尽关机，她僵硬的合上屏幕，抬头看着天空。

　　入目所见，只有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沈超的话信息量很大。他突然卡住的部分，想说的应该是供体。

　　他说比献血复杂一点，潜台词是不需要移植器官，这点让她松一口气。

　　他不告知具体病名，应该是考虑个人隐私，以防她以找媒体曝光这件事相要挟。

　　能理解，这样的人，他的健康状况牵涉很多利益关系。

　　他还说江先生没有时间去等待下一个，意思就是绝对不会放过她。自愿最好，不自愿，有的是办法让她“自愿”。

　　至于他们为什么跳过了自己的父母而是直接找到了她本人。

　　李依贤无声苦笑。

　　她已经年满16岁，在法律上可以自己担负一些责任了。

　　看似把选择权给了她，可是有得选吗？

　　她心生悲凉。

　　沈超走之前提到了她的父亲，说明他知道她父亲的事。

　　诱人的糖果摆到了面前，吸引她往陷阱里跳。

　　又过了一会儿，李依贤拿起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提示音响起时她才发现天还没有亮，正要挂断，但那边已经接通了。

　　“喂，你好。”

　　再次听到偶像的声音，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我还有几个问题。”

　　“请说。”他声音温和，语气里丝毫没有被吵醒的不悦。

　　“我……会死吗？”

　　“不会。”回答很果断。

　　“我们会像爱护江先生一样爱护你。”

　　李依贤吸了吸有点酸的鼻子。

　　“你……你们，为什么没有跟我谈条件。”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

　　“什么意思？”

　　她懵了。

　　“你的一切要求都是条件。”

　　蓄积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落下，打到阳台的地板上。

　　“这件事，你们不打算告诉我的亲人吧。”

　　“是的。”回答依旧果断。

　　“我知道了。”

　　扔掉手机，李依贤双手捂住脸，因为害怕惊动室友，只得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漆黑的天渐渐亮了，她的心恐怕再也不会亮起。

　　**************

　　从华港回到家的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很琐碎，一些很有意义。

　　那边显示出了足够的耐心，李依贤不主动联系，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因此有时候她会怀疑那天是不是压根就是她做的一场梦。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弄清楚，好几次她都想再去打电话询问。后来全部作罢，就算知道了那些细节也不能改变什么。

　　为了合作愉快，她最好的选择就是无条件相信他们。

　　然而就算明白别无选择，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

　　有一天李依贤毫无征兆的突然发烧，连挂了三瓶点滴都没有退掉，把父母吓坏了。

　　好不容易退烧后，她在睡梦里感觉到母亲每隔一小会儿都会来摸摸她的额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把剪头发都看成是大罪。

　　她将要做的事更是会被天打雷劈的大罪过。

　　短暂的动摇之后只可能有两个结果，决定，或不决定。

　　多年以来，家人为她付出甚多。尽管她现在还算得上优秀，以后能够回馈的也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

　　现在命运给了她一个美丽的毒苹果，就算明知道危险也难以抗拒它的诱惑。

　　罢了，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吧。

　　她一直拖着不与那边联系，希望能再多看看最亲近的人，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导致母亲每天都要讲她，怎么不去学习，都高中了还这样放松。

　　暑期过半，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李依贤醒的很早，天色刚亮就轻手轻脚地换了跑步的衣服出了门。

　　她不是去跑步的。

　　慢慢走到家附近的一个小湖边。这是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有很多属于她的“秘密基地”。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这些年又一直在外地上学，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循着记忆找到了一颗树，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木棍沿着树根开始挖土。

　　都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了。

　　挖到后面看到铁盒的一角露出来，李依贤兴奋地大叫一声，赶紧捂住嘴。

　　太丢人了，还好没人听到。

　　这个盒子里装了她很多秘密，打开装着的纸条一个个看，回忆起童年时光，时不时会笑出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屁大点事情都值得写张纸条藏起来。

　　李依贤小心地把它们折好放回。拿出带来的笔和纸，写了一张新的小纸条放了进去，再将盒子埋回原来的地方。

　　“2015年8月12日

　　我决定去华港。”

　　她做了一个将要彻底改变她人生的重大决定，却不能告诉身边任何人。

　　尽管无论她愿意与否，这件事都会成行，所以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决定。

　　只好来悄悄地告诉“它”了。

　　好像也只有“它”才会支持我吧。

　　凉爽的晨风不沾染夏日的炎热，吹的人很舒服。

　　李依贤抱膝坐在突起的老树根上，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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