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霂在医院里接受了小手术,额头缝了好几针。
萧淮将她带回城堡大宅。车子停稳,管家来迎接,见她衣服上都是血,脑袋上还敷着大纱布,错愕地念了一句“上帝啊”。
萧淮没有解释,上五楼把林霂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退出房间。
林霂受到惊吓,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根本没精力计较这里是萧淮的私密空间,脱下被血弄脏的衣服,睡在了床上。
一觉醒来天还没有亮,窗外依旧漆黑,卧室里却亮着一盏台灯。
林霂转过脑袋看一眼床头,见到萧淮换了身家居服坐在椅子里,在灯下翻阅文件。
他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眉目被灯染上朦胧的色泽,墨色眸子犹如一泓湖水,有深深浅浅的柔光揉和在里面。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凝视他了。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微抬头,缓缓掀起眼帘,一双暗流涌动的眼眸看过来,视线与她的目光交织。
“醒了?”他先开口。
“嗯。”她的声音细若蚊吟,有点沙哑。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似早有准备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挨过来坐到她的身旁:“起来喝点水。”
她坐起,接过杯子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背,僵滞了下。
温凉的水缓解了喉咙深处的干渴,她道声“谢谢”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萧淮没有再处理工作,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见她睫毛扑簌轻颤,不禁打破沉默:“如果你睡不着,可以和我聊天。”
她没有吭声。
萧淮又等待了片刻:“如果你不反对,我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她嗫嚅嘴角,还是没有说话。
“你和季云翀发生争执时,电话没有挂断,我听到了你和他的对话。”萧淮强调一句,“所有的对话。”
“你睡着后,我试着联系季云翀,但他不肯接听。”
“我发了条消息给他,说你现在在我这里,请他务必派人将你的行李和护照送过来。如果他不同意,我会去领事馆帮你补办护照。等你拆线,我们再一起回国。”
林霂睁开眼睛,讶异地望向萧淮。
“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季云翀说‘他一次次坐在轮椅里看见你提着行李箱走进机场’,他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
林霂沉默半晌,只好道出实情:“季云翀的膝盖曾经在车祸中遭到过重创,这两年反复感染,情况严重到有可能截肢,于是我陪他来慕尼黑治疗。几经波折他保住了膝盖,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期。在那段时间里,我需要工作,又要陪他复诊,所以在上海和慕尼黑之间来回奔波。”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些事?”
“我见到季云翀的那天是情人节,也是你的生日,我犹豫着该不该在那一天告诉你,你当时在电话里说要处理紧急工作,我就没有说出口。稍后你称工作忙,消息回的少,电话也接的少,我完全找不到机会和你当面讲清楚这件事。再后来……我们彻底断了联系,也就无从说起了。”
林霂说完看看萧淮,见他面无波澜,分不清是不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内心难受,嘴上却懂事地说:“反过来想想,如果我是男人,正和一个女人发展感情,突然得知那个女人的前男友是我的好朋友,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我能理解你那时疏远我的决定。”
话是如此,一股子苦涩的情绪从胸口化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你有些话想对我说,是不是想问季云翀回来了之后,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萧淮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没有否认。
“我对季云翀有着强烈的愧疚和同情,尤其得知他一次次遭受手术的折磨,对他的歉意也就越来越深。在旁人眼里,我和他分手了两年多,无缘无故恢复来往,肯定关系暧昧不清,对吧?”
林霂说到这里,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无缘无故和季云翀恢复来往。情人节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当年有人谋害了他的父亲,绑架了他的母亲,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提分手。我当时完全懵了,又听见他说要截肢,不假思索就答应陪他来慕尼黑治疗。后来……后来……”
萧淮接过话:“后来怎么了?你喜欢上他,所以发短信拒绝和我见面?”
林霂噎住。
她望着他,泪水慢慢在眼睛里积聚,却终究没有滴落:“我不想欺骗你,在治疗的过程中,季云翀对我的依赖越来越重,苦苦哀求我不要拒绝他,重新喜欢他一回——当时他刚做完手术,又主动帮关怡解决贷款的事情,还提到了我去世的母亲,我很纠结,点头同意尽量。但我发现根本做不到,感情一旦没了,就真的没了。”
“至于我为什么发短信拒绝和你见面,”林霂再也按捺不住这一长段时间经受的痛苦,哽噎了,“那时季云翀伪造了血检报告,佯装承受不住感染复发的打击而试图自杀。我见他这副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抛下他——我害死了父亲和母亲,假如季云翀因为我而死,我将背负三条性命,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虽然我知道内疚不等于爱情,但我的双腿被沉甸甸的负罪感捆住,身陷在道德泥潭里,越努力挣脱,反而下沉得越快。所以我只能拒绝见你,尽量不把你拖到这潭烂泥里。”
萧淮听完这些话,静默稍许,起身离开房间。
林霂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整颗心难受就像要裂开。
她和他之间有许多话从来没有直白地挑明,然而某些事情不用说,也彼此心知肚明。
譬如刚才,他在车上亲吻她的脸颊,分明很在乎她。
如今他听完她的自白,一言不发离去,是不是觉得她是个麻烦,是个拖累,所以想远离?
思绪百转千回,门开了,沉实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床边。
林霂忽然感觉到脖子上有点冰凉,手一摸,摸到了一串钥匙造型的钻石项链。
萧淮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是情人节礼物,早就想送给你,但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之所以挑选这款项链,是因为我想起了一首创作于中世纪的情诗《Dubistmein,ichbindein》。”
这首诗她听说过,其文学史地位相当于中国的《关雎》,中文翻译也相当优美、有意境。
难道我监/禁你?
还是你霸占我?
你闯进我的心,
关上门又扭上锁。
丢了锁上的钥匙,
是我,也許你自己。
从此无法开门,
永远,你关在我心里。
林霂愣了愣,觉得这首诗还有项链似乎根本不符合萧淮对她的感情,随即摘下项链塞给他。
他不肯接,她偏要还,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他干脆利落地上了床,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两边,俯下身去,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林霂,”他呼唤她的名字,直视她的眼睛:“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霂埋下脸往被子里缩,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知道。”
萧淮说:“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冷静从容,张弛有度。认识你之后,准确说是喜欢你之后,我变得锱铢必较,患得患失。”
“我觉得自己比不上季云翀,他和你是青梅竹马,又交往了十年,所以当季云翀对我说‘无论做哪件事,初次体验都是由他带给你’时,我吃醋了。”
“我变得心胸狭窄,无法容忍你多看他一眼,多和他接触一会会。当我在公寓楼下听到他叫你‘木木’,而你对他说‘快点睡觉’,我出离地愤怒了,觉得你和他旧情复燃,甚至认为你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林霂一怔。季云翀居然单独见过萧淮?
萧淮继续道:“我越来越不自信,担心被你放弃,所以先高姿态地切断了我们的感情关系,却没有就此减少对你的喜欢。在那之后,我心中有了道上锁的门,隐隐期待着你有一天能拿着钥匙打开这道门,将我从画地为牢的境遇中解脱出来。”
他深情地看着她,醇醇的嗓音低了下去:“我没有和其他女孩子交往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哄人开心。相反,我自视甚高,也比较笨拙,明明喜欢却将你推开,让你难过。你能原谅我吗?”
她没有回答,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
“如果你能原谅我,我想求证另件事。季云翀在电话里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是真的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林霂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也顾不上丢脸与否,实话实说:“喜欢,当然喜欢。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深更半夜打车去机场见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傻傻地相信你在忙工作,而不是在慢慢远离我。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再一次感受到失恋的痛苦。”
萧淮心中积攒了许久的醋意霎时全没了,胸膛的心就像是泡在了蜜水里,暖暖的,软软的。
林霂话锋一转:“只有喜欢是远远不够的。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需要信任,理解,包容,妥协……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萧淮的神色透出尴尬:“对不起,我做错了些事。”
“没有,错的是我。”
“不论谁对谁错,我们从现在开始理解对方、尊重对方、包容对方,好不好?”
林霂咬住嘴唇,不吱声了。
“林霂,”他呢喃唤她的名字,“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成为我的人。”
听到如此直接的告白,她的内心异常纠结,良久挤出一句:“我是季云翀的前女友,又和他交往了十年。你真的不膈应吗?”
他反道:“我是季云翀的朋友,母亲那边又是远房亲戚,和我交往会不会带给你压力?”
什么?还是亲戚?
她的嘴唇张张合合,过了会儿,小声说:“就算你不是季云翀的朋友,我和你这样的人交往,肯定会有压力。”
他微微怔忡,接着反应过来。
他十分高兴地拉近彼此的距离,身体几乎完全伏在她的上方,双唇离她红扑扑的脸颊只有微毫的距离:“你同意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醇醇的,有种夺人心魄的蛊惑。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仿佛只看见她的存在。两手撑在枕头边将她困在怀中,起伏的呼吸更是毫不客气地扑落在她的耳廓、脖颈,激起一阵撩人心扉的细痒。
一切种种,导致她的心脏不可遏制地跳快了。
她不好意思极了,埋低脑袋,恨不能脑袋完全闷进被子里,偏偏就是这般羞涩的行为导致脑门上的纱布蹭到了被子,吃痛地哼了哼。
萧淮的心揪了起来,伸手抬高她的下巴:“我看看,是不是又磕到伤口了。”
她乖乖地仰起脸方便他查看伤势,他确认纱布上没有血渍渗出,才暗自松口气。
明明该收回手,他却依依不舍地托着她的脸。
指尖摩挲着细腻顺滑的肌肤,这种感觉十分美好,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眉目几乎贴上她的。
“林霂。”
“嗯?”
“我们的感情关系,就这么决定下来吧。”
说完,他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也是迟来的告白之吻。
她的脸红得就像是烧了起来:“不行,我还没有同意——”
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软软的热热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嘴唇,温柔而缠绵地覆在她的唇瓣上。
失恋后,她曾经数次梦见过和他在长街上相拥亲吻的画面。以往的每个梦境中,他的五官从来都是模糊不清的,两人嘴唇相贴时的触感也从来都是僵硬冰冷的。
此时此刻,截然不同。
他的相貌清晰明朗,气息温热真实,压在她身上的躯体也格外坚硬绷紧。如果分辨,她尚能听到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这样的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信,提醒着有个大人物喜欢她,属于她。
幸福在这一刹那来得太突然,也让人倍感心酸。她忍了又忍,终究落泪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微微侧开脸,看看她。
她的脸颊水嫩红润,像极了成熟的蜜桃,只待他来采撷。然而伤心往事惹她不痛快,长长的睫毛上又沁出一点晶莹的泪珠,眼尾半湿,如同桃花揉碎,泛着嫣红。
他心疼了,用自己的唇一点点吮去她眼角的泪水,再从眉梢到脸颊,蜻蜓点水般沿着光洁的肌肤一寸寸向下,最后来到了馥香诱人的红唇。
他闭上眼睛吻住她,深深地加重了这个吻。
她轻声细气嘤咛几声,羞怯温软地回应了他。
仿佛有一簇被熄灭的火焰在各自的胸怀里重新点燃了。光和热驱逐了痛苦、悲伤、虚冷,带来了憧憬和喜悦。
吻,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滚烫。
她的眼泪早已停止,双颊烧成红霞,浑噩迷离地沉浸在他的亲吻之中,情不自禁地张开鲜艳欲滴的唇,伸出小舌,从心所欲地吮了吮他的唇,仔细描绘、摩挲、品尝。
他欲罢不能,贪恋地向下游移,从下巴到脖颈再到锁骨,贴着滑腻腻的肌肤一路吻下去,虔诚地布满属于他的湿润印记。
被子欲盖弥彰堆在两人的胸口之间,滑落下去。
之前她脱掉衣服,被子底下光洁如玉的身体就只穿了内衣。在这样的情况下,只需要稍微往下拉一点,细密的吻就能落到娇娇嫩嫩的峰峦之上,他也可以亲尝那种从未体会过的美好。
但他没有这么做,艰难地拉起被子,严严实实遮住她的脖子,然后连人带被揽在怀里,靠在她的耳边压抑地呼吸。
过了好久,他抬眸瞥向怀里的人,气息微喘:“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我可不可以睡在这里?”
她的脑袋抵着他的肩窝,过会儿说:“不行。”
“这里是我的床……”
“你的就是我的。”
他笑了,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灭了那盏多余的台灯,不打招呼,擅自揽着她入眠。
她没有再说反对的话,两只手犹犹豫豫一阵子,亲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
“萧淮,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
“那么你以后不再喜欢我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别再让其它女人通知我‘你已经厌烦我了’。”
萧淮一怔,没有说话。
良久,他低下脸,吻了吻怀中女人的脸颊,平静地承诺:“相信我,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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