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晚上七八点光景,正是甜品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
许慎走进甜品店,比较哪款甜品比较好吃。
黑森林,奶油,巧克力,草莓,芒果……
精美甜品放在透明橱窗里,可口而诱人,一眼望去,琳琅满目,让人不知道挑哪款好。
许慎弯下腰,视线一一从橱窗里甜点上瞟过,甜品还没挑完,他与扒在橱窗外一人视线对上。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眼睛又圆又黑,像是黑宝石,他扒在橱窗上,五官在玻璃上挤成一团,像是想努力看清每款甜品模样。
注意到许慎在看他,青年冲他笑了下,退开一步。
许慎收回视线,最后挑了块爆浆蛋糕,付完钱后从甜品店走出来,马路边行人如织,他提着蛋糕准备离开,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刚才那个青年还站在橱窗外。
青年穿宽松长袖衫,黑色牛仔裤,运动鞋,看着白白净净,不沾染任何烟火气息。
许慎站了几秒,走上前去,微笑问道:“你好,你是想买蛋糕?”
忽然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凌林愣了下,扭头一看。
一个气质优雅温和的人站在他身边,唇角含笑,一副很好亲近的模样。
正是刚才在橱窗里看见挑蛋糕的人。
“是啊,我想买蛋糕。”凌林眼巴巴瞅着橱窗里蛋糕,感觉腹中空空荡荡,“可是我没有带钱。”
为了拍戏,经纪人没收他手机,知道他爱吃零食,特地把他所有现金全都收了,还叮嘱其余人看着他。
太丧心病狂了,凌林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出来。
这小孩看着也太可怜了,让许慎想到自己弟弟,他心软道:“你需要我借钱给你吗?”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凌林眼神明显亮起来,他哇了声:“可以吗?那麻烦你把手机号留一下,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这简直是天降奇缘,看来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他没蛋糕吃!
凌林进蛋糕店挑了蛋糕,许慎给他付钱,凌林感动地抱着蛋糕,眼神亮晶晶,看着像是柔软小动物,很想让人上前揉他头发,他真情实感道:“你是个好人。”
许慎笑了下,没说话。
头回被人发好人卡,这种感觉也是新鲜。
回到剧组里,属于江恪的房车门依旧紧闭,周围空空荡荡,天边光线被吞噬锝差不多,夜幕悄无声息爬上来。
许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低沉的“进”。
许慎拉开车门,里面并没有开灯,光线昏沉,江恪坐在窗户边,桌上放了瓶红酒和高脚杯。
他转头看过来,光影拉出他清晰轮廓,眼底蓄积暗沉的光,黑暗包裹住江恪,与之融为一体。
莫名的,刚走两步的许慎下意识开始紧张。
仿佛在日暮时分,与江恪单独在狭小空间相处,是件较为危险的事情。
这种直觉不是出现一次两次,而是很多与江恪相处的时候,都会有。
许慎探寻这种感觉来源,走近江恪,轻声问:“怎么不开灯?”
江恪没作声,直勾勾盯着他,然后伸手把灯打开。
光线落满车厢,将空间变得明亮。
紧张感消散了些,许慎在心底为这股莫名情绪觉得可笑,江恪哪里有什么危险呢?
明明刚才拍戏时,他还心疼过他。
可能是江恪演得太好了。
许慎把小蛋糕放到桌上,温和地道:“别喝酒了,这是之前答应过你的小礼物。”
微言两字刻在牛皮纸盒上,旁边是细致雕花。
江恪并不喜欢吃甜食,他讨厌任何一切甜腻的东西,但许慎买给他的甜点,他吃。
他拆开纸盒,蛋糕在纸盒里散发出诱人香味,他扯了下唇角:“谢谢许导。”
江恪情绪并不高涨,像还没从刚才的戏中走出来,许慎缓声道:“角色和演员本人需要区分开来,叶箫是叶箫,江恪是江恪,你们是不一样的。”
许慎是个完美导演,他统筹一切,是整个剧组主心骨,除此之外,他会讲戏会引导,甚至还会细致到训斥完演员,事后照顾对方情绪。
就像现在,许慎怕江恪入戏就走不出来,特地过来宽解他。
江恪其实并没有走不出来,他坐在车上一直在想下午忽然闪过脑海里的那个画面。
但现下许慎送上门来,又对他满心忧虑——
江恪唇边勾起抹恶劣微笑,他轻轻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许慎把红酒收到一边:“要想成为个好演员,必定会经历很多坎坷,想把戏演好,就得沉下去,你要学会调整自己状态。”
江恪又应了声,他眼睫低垂:“可我到现在都感觉,我是家破人亡,孤零零一个人。”
“不会。”许慎安抚道,“剧组的人都陪着你呢。”
江恪黑白分明眼眸看着他,也不说话,慢慢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浑身透着无助和孤寂气息。
他声音很低:“嗯,是啊。”
许慎心颤了下,他导过很多戏,见过很多演员,有些演员走不出来戏后,逐渐与角色融为一体,最后走向消亡。
万一江恪也……
许慎安静几秒,站起身来,走到江恪身边坐下,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我也陪在你身边呢。”
原本把头埋在膝盖里的江恪身体发着抖,似乎还处在浓厚深刻情绪中,完全走不出来。
“你是江恪,”许慎拍他肩膀安抚道,“会有很多人爱你。”
因为江恪是这本书里的主角。
江恪仿佛有被安慰到,他从手臂间隙微微抬眸,眼里满是茫然无措,那过分张扬艳丽的脸上透着让人怜惜的气息。
他动了下身体,朝许慎这边倾身,头靠在许慎肩膀上:“许慎。”
他靠过来瞬间,许慎浑身僵硬,下意识想躲开,却又克制住。
……他不习惯与人以如此亲密距离靠近,但江恪太可怜了,让他靠一靠,也不是不行。
下一瞬,江恪张开手臂,慢慢抱住许慎。
许慎:!
他宛如石化雕像,一动不动,牙关紧咬,正想推开他时,江恪开口道:“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许慎动作停顿会儿,他仰头看了下车厢顶部,喉结轻滚,半晌,像是放弃什么似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他拍了下江恪背:“……没事了。”
他看不见的背面,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江恪缓缓勾了下唇角。
哦。
原来撒一撒娇,演一演戏,果然有糖吃呢。
但许慎的放低戒心,于他而言,像是毒.品。
有些东西,只尝一次,就会上瘾。
车厢外,黑暗如同潮水蔓延,吞噬掉所有一切。
-
是夜,酒店八楼露台,周沉单手掐住邹慕脖子把他往墙上抡,另一只手把在冒烟的烟蒂摁在对方耳边,语气含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识相点?”
头发被烟蒂烫到,甚至能听见轻微刺啦声,灼热一点温度,离皮肤极近。
邹慕抬头,双手放在掐自己脖子的手上,眼里闪烁泪光:“我,我错了,对不起……”
“你这是知错?”周沉冷笑,摩挲牙尖,恨不能直接把这人从八楼扔下去,他力道不断加重,“邹慕,你不该一次又一次犯贱。”
早知在邹慕设计陷害他离婚,想借此敲诈时,他那时就该斩草除根,没想到转头邹慕居然发了杜同和另外个小明星在沙发上纠缠的照片过来。
邹慕呼吸困难,眼冒金星,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很想知道……杜同跟你离婚后过得怎么样……”
离婚二字是周沉心魔,是触不得的逆鳞,他咬牙切齿地把他往旁边一扔:“邹慕,你觉得老子很蠢是不是?”
到了现在,邹慕还在伪装白莲花,一心为他着想,也不嫌恶心。
邹慕被摔在地上,终于得到喘息空间,脖子上是圈红色勒痕,他咳嗽两声,大口呼吸,脸颊被呛得通红:“信不信随你,那个江恪,不是什么好人,他还跟我们导演纠缠不清。”
周沉眯了下眼睛,锋利眼皮微微上挑:“所以你想借刀杀人?”
坐在地上的邹慕动作顿了下,泪珠还在不断往外冒,他哽咽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周沉淡嘲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看邹慕眼神像是在看个垃圾,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但不可遏制,邹慕的话终究在他心头留下圈涟漪。
杜同离婚时态度决绝,这两年来,一直没什么人在他身边出现过,这个江恪,他略有耳闻,是江家私生子,因长了张惊为天人的脸,被哥哥们送入娱乐圈折磨。
杜同是个颜控,对长得好的一切事物都很有包容心,江恪很显然符合标准。
心头戾气一点点加重。
周沉伸手扯了下领带,拿出房卡刷开门。
打开门时,房间里萦绕淡淡古龙水香味,窗帘紧垃着,分不清白天与黑暗,而在黑色大床上,被子凌乱地堆放,间隙透出雪白肤色。
床上躺着的人双手交叠,被领带锁在床头,一动也不动。
周沉随手关上门,走到杜同身边,爱惜地伸手抚摸他脸颊,停留在嫣红眼尾附近,反复摩挲。
杜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只轻轻地闭上了眼。
“杜同,”周沉开口问道,“你喜欢江恪吗?”
杜同觉得荒谬,亦觉得恶心。
二十多年相知相伴,不过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能把周沉刺激到如此地步,不分青红皂白赶过来收拾他。
可笑的是,还是邹慕通知的他。
“你觉得呢?”杜同木然地看他,“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砰的一声,涟漪随这句话扩散成波涛大海,掀起万丈狂澜。
周沉手下力道一个没控制住,杜同眼尾,被揉出血般的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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