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下楼的苗梁直接抄着屋外冲去,撑在楼边的树干大口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感觉肺里面的臭气被冲淡了不少,那种强烈的反胃感觉才被压制下去。
不只她,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青的青白的白,总之都不是什么正常颜色。
刘队长和孔潮汐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俩人一个习惯了,一个现在注意力就没在自己身上,已经全然忘了当时恶臭扑鼻的那种冲击感。
不过孔潮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将对江声的担忧抛在脑后,既然无法替代江声,那就选择相信她,选择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刘队长,招呼兄弟们上车吧。我们就坐来的时候的车,其他兄弟的车都准备好了吗?”孔潮汐说道。
“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一会儿孔队和兄弟们跟着我们的车走就好,蒙山挺远的,但今儿是晴天路好走一些,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
所有人都上了车,鉴于苗梁被刚才的恶臭冲击得现在脑子都还有些不太清醒,这次是孔潮汐开车。
三辆响着警笛的警车开路,三辆纯黑色越野紧随其后,车轮卷起一阵尘土。
孔潮汐一行扬长而去后,祝林这边刚刚换好衣服,戴上了防毒面具。戴上防毒面具之后其实是稍微有些不方便的,祝林还有些不习惯,本来实战经验就不丰富,此时戴上防毒面具他感觉自己更束手束脚了。
可是他皱了皱鼻子,他的鼻子本来就比常人稍微灵敏一些,这是他的优势,可此时却成了他的巨大劣势。难道是他鼻子太灵了所以这防毒面具没有用吗?为什么戴上了面具还是这么臭呢?
从另一边出来的江声也已经全副武装,见祝林在那左闻右闻她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防毒面具是为防止法医在尸检时不被高度腐败尸体产生的有毒气体伤害了身体而设计的。防毒面具可以过滤到大部分有害气体,保护法医,但却没法过滤掉各种尸体产生的味道,虽然难闻了些,但在一些重要的时刻也不会因为味道的原因影响了判断。”
江声一边说一边戴手套,戴了一副后她又套了一副在手上,“你也是,戴两层再进去。”
祝林点头照做,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戴两层会影响手感吗?”
江声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不戴也没事,等尸检完就别再闻自己的手了,可能警局都没味儿了你那手上的还洗不掉。”
祝林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上的两层手套戴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不给怪味任何机会进犯。
“好了,进去吧,做好准备。”更衣室和解剖室是全方位消毒的,所以一般内里相连,可以不经过警局内其他未消毒的地方直接进出。此时的两人面前是一道自动打开的磨砂门,门后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片黄乎乎的影子。
“不是第一次解剖吧?我记得大四的时候都会提前出来实习。”江声先走向了玻璃门,遮挡两人视线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祝林跟在江声身后,心砰砰乱跳。
“不…不是,进总局之后也跟过几次案子了。”祝林结结巴巴的,看着眼前那具全身大部分都因为蜡化而变得黄油油、皱巴巴的尸体,他感觉自己嘴唇都在抖。而且没往前迈一步,每离尸体近一分,他都感觉自己鼻间的恶臭在成次方倍地猛增,等走到解剖台前,他连尸体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就立马转身折回了更衣室。
还没等磨砂玻璃门关严实,他就急匆匆地摘下了防毒面具,转头冲进了卫生间……
等他再调整好状态返回解剖台前时,江声身前已经是陈列整齐的解剖器具,她正在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尸体的每一个细节。
“对不起科长,我……”
没等他支支吾吾说完,江声就打断了他,“去把记录的相机支起来打开,准备尸检。”
“是。”
等祝林回去站定,江声说道,“先进行尸表检查。”
因为是二次尸检,所以尸体已经不再是刚被发现时的状态。
江声开始低头检查尸体的头部。她边用手翻动尸体的头发,转动尸体的头部,边说道,“尸体头部无创口,不存在致命伤,排除头部遭受打击致死的情况。”
没等祝林有反应,江声继续检查,她的目光下移,手也抬起了尸体的双手观察着,“尸体眼球萎缩塌陷,口鼻腔完全腐败,指甲全部脱落,这说明什么?”
江声的突然发问让祝林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已经慢慢习惯了臭味,但他其实只有目光在一直追随江声,双手还完全没接触到尸体。江声的问题让他赶忙凑近了尸体,双手有些颤抖地从江声手中接过尸体的左手开始观察。
这下他才知道,原来除了嗅觉冲击,视觉冲击和触觉冲击才是蜡化尸体的杀手锏。
腐败萎缩的尸体整个都黄油油的,就连皮肤都皱缩起来,不仅无法看清面容,甚至连年龄都无法判断。
捏在手中的尸体就真如肥皂一样滑,手上戴了两层乳胶手套的祝林根本就抓不住尸体的胳膊和手,再一使劲儿,周围的组织甚至会渗出黄色的粘稠液体。触碰过尸体的手套上也附着着尸体表面的油状物。
祝林感觉自己又要吐了,他强压下肠胃的翻腾,拿出一名法医的专业素养来回答江声的问题,“这说明…说明我们无法通过尸表特征来判断死者究竟是否存在窒息现象,需要进一步解剖判断。”
防毒面具后的江声唇角勾了勾,果然书本上的知识倒是蛮扎实的。
“说得好,你再看看尸体的手腕、大腿、小腿、脚踝,能发现什么?”
得到了夸奖的祝林不再那么紧张,在逐渐的适应中愈发专注,他抓着尸体的左手翻转查看,又跑到解剖台尾部盯着尸体的双腿仔细看,还拿起手术刀分别切开了四处的皮肤,“尸体手腕、小腿、脚踝处都有勒痕,但皮下并没有出血,说明是死后捆绑的,且捆绑姿势应该是蜷缩式,尸体被一根绳子从后背缠到小腿,双手双脚分别捆绑,所以尸体的后背处应该也会有勒痕。但科长,是用什么捆绑的,为什么我没看到?”
“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为什么尸体小腿膝盖这里的皮肤凹下去了一些,还有大臂肩膀这里,”祝林边说边用手画了个横线比划着,“是这样一道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平整地压出来的痕迹。”
“还记得尸检报告上说什么吗?捆绑物为家用电话线和网线,”江声抬起尸体右半边身体示意祝林将尸体翻过来,她指着尸体后背和后腰说道,“你看这里、这里,不是也有一样的痕迹吗?要记得我们是二次尸检,现在尸体的状态已经和被发现时不一样了。”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是被凶手紧紧裹了三层塑料膜装进垃圾袋的,塑料膜直径只有51厘米。捆绑方式确实如你所说,”江声的手指移到尸体腰部说道,“这是后背的勒痕。尸体被发现时是呈完全蜷缩状的,也是因为尸僵完全缓解,所以尸体才可以像现在这样完全平摊。”
“这又说明什么?”
经江声这么一提醒祝林才想起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波见到这具尸体的人,防毒面具下白净的脸有些红,自己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光想着眼前的发现就忘了之前看到的书面报告,那里面重要的参考信息被他完全抛到脑后了。
“尸僵是死者死亡后经过一段时间,肌肉逐渐变得强硬僵直、轻度收缩,而使各关节固定不能屈伸的现象。通常在死后10分钟至7小时间开始出现。尸僵一般经过24到48小时开始缓解,3到7天完全缓解。尸僵完全缓解说明被发现时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周以上,再根据尸体腐败尸蜡化程度推测……”
“尸体的死亡时间确实应该如尸检报告所说,在5个月以上。”祝林回答。
江声不动声色,“依据是什么?”
祝林照实说,“尸体是9月6日在蒙山被发现的,9月初虽然没有完全入秋,但气温已经在开始回落了,之后尸体一直在停尸房储存,腐败和蜡化的程度不会加剧,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尸体基本和一个月前刚被发现是看到的是一样的。如果在9月初就是这个程度,按照初秋的温度往前推,再到夏天……尸体显然是被抛尸蒙山的,从照片上来看,蒙山树林茂密,温度肯定要比市区低很多,所以全身这个程度的尸蜡化,怎么也得5个月吧。”
祝林的理论基础还是非常扎实的,书本上的统计学知识结合了具体情况也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江声道,“你忘了她身上的塑料膜和垃圾袋了吗?塑料膜和垃圾袋包裹身体,封闭却又不完全密闭。山里面虽然树木茂密,夏季较为阴凉,但反而也潮湿多菌,这不正是尸蜡化加速的最好条件吗?”
说着,她指着尸体在初次尸检时后背被划开的皮肤,“而且,仔细看,虽然尸体全身大部分尸蜡化,表面看起来死亡时间在5个月以上,可目前尸蜡化仅限于皮下,并没有侵及肌肉组织。所以我估计,在那种环境下这种情况的尸蜡化形成最多3个月。”
被江声一点,祝林瞬间醒悟,“对啊……塑料膜套得那么紧,垃圾袋虽然不透气但又不是完全真空密闭的,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尸体蜡化。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一个理论知识很丰富,很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不然他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模糊警方的视线,误导死亡时间呢?”
江声闻言笑了笑,果然祝林的思维就是一条线的。
“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知道我们是往早推断,而不是往推迟案发时间这个方向想呢?你不能顺着你的逻辑想啊,能想出这种抛尸裹尸方法的人不一定就明白其中的因果逻辑和专业理论,他可能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们的结论必须建立在没有任何其他情况可以出现的严密逻辑上,必要和充分都不是最好的,我们只要充分必要。明白了吗?”
“书本上的知识很重要,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东西更宝贵。书本没法告诉你的,你眼前的尸体都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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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核的来了
作者文科生,哪里说得不对请大家指正!也请大家原谅我的法医不专业!但还是很想把法医的这种感性和理性兼具,充满人情味又不失严密逻辑性的精神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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