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的病情似乎比何家俊想象的要好的快得多,已经可以正常工作,也愿意与人交谈。他心中暗自庆幸顾寒江没有答应他陪韩雪聊天的请求,要不然可能会事与愿违。他还准备周末时带韩雪去爬山,因为医生说要让她多锻炼身体,多和大自然亲近,比如爬爬山呼吸下新鲜空气,对她身心都有益。周五快下班时,他便在心中盘算怎么向她开口,并且让她同意。
“小雪,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韩雪想着他是不是要叫自己来加班,最近所里真的很忙,虽然何家俊每次都让她准时下班,但她知道其他人都加班到很晚。
“最近工作好累啊,我明天想去爬山,放松下,你陪我一起去吧。”
“哦,那个,你可以让小林陪你去,小林她会很乐意的。”韩雪急忙婉言拒绝。
“你不乐意啊?”
“不是的,我,我爬山爬得很慢的,我怕你。。。”
“我也很慢的,那我们明天就比赛看谁爬得慢好了,就这么决定了。”说得好像是两只乌龟要比赛,何家俊不由笑了起来。
望着他的笑脸,韩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S市的山都不高,他们爬的这座山也就只有一百多米。
一路上,何家俊对她照顾有加,韩雪有些拘谨有些心酸。拘谨是因为她有些不习惯,心酸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哥哥。站在山顶上,她看着半山腰的野花,想起站在杜鹃花丛中的韩峰,柔和的脸,温暖的眼,阳光般的身影,她的眼开始湿润了。
“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啊,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好不好?”何家俊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不由感叹道。见她没有回应,转过头来看她才发现她眼中的泪,吓了一跳:“小雪,你怎么啦?”
“我又看到他了。”韩雪指了指远方:“他就站在那里。”
“小雪,他已经不在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何家俊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的,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韩雪看着有些不安的何家俊目光坚定的说:“我没有疯,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
。。。
下了山,两人找了家中餐馆,刚坐下了,就看到一位妇人笑着向他们走来:“哎呀,这不是小雪吗?”韩雪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位福相的中年妇女,五十上下的年纪,打扮十分时髦年轻,头发烫成了长长的大波浪,披散在脑后,刘海用一根发卡向耳旁夹起,脸微胖,神态有些同林筱筱。她见韩雪有些发愣,便说:“你还认得我吗?”
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着这张脸,茫然的喊了一声:“林阿姨?”
“哎,我就说小雪不会把我忘了的。两年了,你总算把我想起来了,阿姨太高兴了。”张淑蓉一阵窃喜,看到一旁的何家俊问道:“这位是?”
“哦,我是小雪的同事,我叫何家俊,阿姨好。”何家俊站起身来,向张淑蓉示意。
“我听你妈妈说你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是的,阿姨,您也在这里吃饭吗?”
“是啊,我跟你林叔叔今天请筱筱和她男朋友吃饭,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嗯,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我们点了很多菜,4个人也吃不完,叫你的同事一起过来吧,阿姨也很久没跟你一块儿吃饭了。”张淑蓉热情的邀请韩雪他们过去。
张淑蓉很喜欢韩雪,曾一度想让她做他们家的儿媳,只是后来韩雪出国,林筱振有了心上人这才作罢。虽说她也怨恨过韩峰对林筱筱的无情,但后来韩峰出事,时隔这么久她也就都放下了。现在的她看到女儿从悲痛中走出有了新的男友,韩家又遭此不幸,她甚至都有些同情韩家了。
韩雪对张淑蓉的邀请有些为难,因为她想到了上次在顾寒江房间的门口,林筱筱对她的怒斥和她那张无情的脸,她不知林筱筱为何突然对她发火,只觉得她不再喜欢自己,但她又很想见到顾寒江,也不知如何拒绝张淑蓉,只好求助的看着何家俊。
何家俊一直想要让韩雪多与人交流,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笑着开口道:“阿姨,您真是太客气,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律师真是爽快人,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张淑蓉高兴的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来到一家雅致的小包厢内。
“哎呀,你们猜不到我把谁带来了?!”张淑蓉一进包房,大声嚷嚷道。
包厢里的三个人同时抬起头,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表情。
林志浩的表情是惊喜:“小雪,是你啊,哎呀,我们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你都好久没到我们家里来了。”
顾寒江的表情是没有什么表情,眉头只是微微抽动了下,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
林筱筱的表情是惊讶,厌恶,甚至有些紧张,刚才还是花样的笑脸一下被蒙了一层霜。
“林叔叔,您好,我的失忆症困扰了我好久,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一些人,您别见怪啊。”
“怎么会呢,你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
怕林志浩要说些不开心的话,张淑蓉立即打断他:“我们不说这个了,快坐下吧。咦,筱筱,小雪来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请小雪坐啊,小雪,你还认识你筱筱姐吧?”
韩雪将目光移向林筱筱,怯生生的叫了声:“筱筱姐。”
“哦,小雪,你想起我是谁了,太好了。那你的记忆是不是完全恢复了?”林筱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没有。”韩雪违心的摇摇头,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已经完全恢复记忆,包括她那些痛苦的往事,她不想让父母为她操心。
“哦,别急,慢慢来。”
“这位是我的上司何家俊何律师。”韩雪指着何家俊向众人介绍。
“各位,幸会。”何家俊点头示意。
“难得碰到小雪,我让小雪和何律师跟我们一起用餐,小雪你坐到筱筱边上吧,你们姐妹俩应该也有两三年未见面了吧,今天坐一起叙叙旧吧。何律师,你坐这里。”
“谢谢阿姨,如此,何某人叨扰了。”何家俊客气的说着,推着韩雪进了里边的座位,他自己则落落大方的坐下,眼睛瞥向对面的顾寒江,故意问:“这位先生好面善啊,不知在哪里见过?”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女儿筱筱的男朋友顾寒江,我们寒江是做刑警的。”张淑蓉这才想起要介绍顾寒江给他们。
顾寒江知道他在故意讥讽他,他和他打过几个照面,还聊过那么几句,他怎么可能不认得他:“何律师这脑袋似乎不太适合做律师,趁早改行吧。”说完这句话他有些后悔,因为张淑蓉和林志浩都用不解纳闷的眼神看着他,林筱筱也冲他使了使眼神。
何家俊并不理会他刻薄的言语,故作冥思状,突然如梦初醒般说道:“哦,我想起来了,那天电梯出故障,你被困在电梯内,好家伙,电梯晃个不停,我们在外面心都被吊到嗓子眼了,好险啊,幸好你平安出来了,我就说嘛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会有好报?顾寒江知道他在骂自己是坏人,知道他还在记恨自己没有帮韩雪,但这个场面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不动声色的喝水。
“啊?这件事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林筱筱紧张的看着他,好像他还处在危险的电梯中。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寒江,是怎么回事啊?是你住的那地方吗?哎呀,我早就说要让你搬出来,我那儿有一处房子正好没有人住,可你就是不听。”张淑蓉也紧张兮兮的问他。
“阿姨,没事的。
“来来来,别光顾说话,吃菜啊!小雪,何律师,别客气啊。”林志浩招呼道。
韩雪如坐针毡似的坐在林筱筱旁边,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话。何家俊见她紧张的样子,给她夹了一个虾放在她碗里。
林筱筱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小雪,你的男朋友对你还真是关心体贴。”
韩雪只当她误会了,急忙澄清道:“何律师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俩只是同事关系。”
“哦,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这就难怪了,我们家寒江都是把虾剥了壳,再给我的,看来男同事和男朋友的差别就在于此。”
这话把何家俊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来想说句:“他是不是把剥好的虾直接放你嘴里的?”来回敬她,但吃人家的嘴软,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筱筱,说什么呢?”林志浩轻声斥责她,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这么没规矩。
顾寒江听到林筱筱的话差点被水呛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子过,她为何要这样子跟韩雪说话,难道是韩雪在她心里埋下了无法抹灭的阴影。
“是吗?”韩雪不停的用手将耳边的头发夹在耳后,看着并未瞧她一眼的顾寒江,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放在桌下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何家俊握住她发抖的手,对林筱筱笑笑说:“林小姐真是好福气。我的确是不知如何讨好女孩子,所以到现在还单着,看不出顾警官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对于如何讨女生的欢心很在行,以后还要多指教指教小弟啊。”
“哎哟,何律师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喜欢的,肯定是你眼界太高了,看不上吧。你觉得小雪怎么样?漂亮温柔,跟何律师你很般配的。小雪,挑男朋友,挑老公这种事,你筱筱姐的眼光可要比你好。”林筱筱说这话不无讥讽,的确韩雪嫁给于思斐是她今生最大的错误,也是致命的错误,如果她没有嫁给于思斐,哥哥也不会出事,她的心顿时像被针刺了一般,手不由自主抖得更厉害了。
何家俊一直在桌子底下拉着韩雪的手,感觉到她的异常,他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随后笑笑说:“我倒是想来着,但人家不给机会啊。”
林志浩感觉今天女儿说话比较冲,冲她使了个眼色。
韩雪又无意识的撩撩耳边的头发,突然发现顾寒江望向她这边,她侧过头和他的目光无意间碰撞了一下,她的心不由一阵怦怦乱跳,脸一阵发烫,手下意识的从何家俊的手中抽出来,放在了桌上。
“我们小雪就是太害羞,你看看,脸都红了。”张淑蓉笑着打圆场:“大家别光顾说话,吃点菜啊。”
“林阿姨,我怎么没有见着筱振哥哥?”韩雪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于是就开口问道。她也的确想换个话题。
“哦,你筱振哥哥今天带着他媳妇还有小辉回丈母娘家去了,哦,小辉是你筱振哥哥的孩子。”
“啊?”韩雪没有料到两年时间内林筱振已经结婚而且有了孩子,不由感叹道:“林阿姨真是好福气啊,都已经有孙子了,您保养的可真好啊,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做奶奶的人。”
“小雪太会说话了,我老了,都50好几的人了,你看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了,我还能不老吗?小雪,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每当寒暑假的时候,你们几个孩子都聚在一起玩,你筱筱姐最喜欢往你家里跑,一住就是10天半个月的懒着不肯走。。。”
“妈,您老提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干嘛?”林筱筱不耐烦的打断她。
“哎,你这孩子,人老了,就爱回忆年轻的时候,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你也会这样。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啊,小雪,你和筱筱应该都有3年未见了吧?你筱筱姐在国外呆了2年,这脾气也长了不少。”张淑蓉半嗔半笑着说。
3年,真的有这么久了吗?韩雪的心里一颤,林筱筱的笑容,美丽,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在她脑海一一浮现,仿佛就在昨日一样,而身边的林筱筱不再是她熟悉的姐姐,冷傲,不近人情,虽然就在她身边,但她却感觉她们的心相隔很远,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两小无猜。
她是因为哥哥的事而迁怒于我吗?韩雪的心又隐隐作痛,悠悠地开口道:“筱筱姐这几年过得好吗?”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林筱筱的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将手放到顾寒江的手上,无限深情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说天天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能不好吗?”
韩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顾寒江更是有些不自在的喝了口水。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林志浩终于忍不住骂了她一句。
韩雪再也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慌乱的说:“我去下洗手间。”便一个人跑了出去,林筱筱的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她心口深深刺了一刀,她更不知道为何受不了顾寒江看林筱筱的眼神,那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充满爱意和阳光般柔和的眼神,不知为何她看到这个眼神竟觉得揪心的疼,以前哥哥看她也是这种眼神。
感觉到韩雪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家俊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当着小雪的面说这些话来刺激她?你明知道她。。。”张淑蓉也开始埋怨林筱筱,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记仇,她以为她现在有了顾寒江已经将以前的事全部放下。
“哎呀,妈,你不懂,对有抑郁症的人,就要让她明白自己的病情而不是躲避,要让她明白什么样的想法和做法是错误的,什么样的想法和做法是对的,这样才能有效。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小雪,你没事吧?”何家俊找到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户发呆的韩雪。
“我没事。”韩雪转过身,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你如果不舒服,我就去和他们说一声,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韩雪固执的摇摇头,她想起了顾寒江对她说的话,他要她学会坚强,要她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我透透气就进去,你进去吧,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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