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终于高一结束了,林霜降想去文科,结束这个已经没有办法承受的重点班氛围。
然后身为教师的林爸爸拒绝了她。甚至没有知会她一声,她就又留在了这个班级里。
叹了一口气,林霜降接着讲。
“整整三年,我都没记住我们班到底有些谁。也从没有人会跟我在课间闲聊。他们每个人都独立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在那里我觉得人根本就不是群居动物。
当然他们也有友情。只不过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老师会堂而皇之的把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而我是吊车尾的那一个,离倒数第二名都有很远的距离那种。
所以他们都不太爱跟我讲话。
虽然他们都没说,但是我知道的,他们害怕靠近我,会带坏他们。会让他们的成绩也变成这样。
当时我还不太明白,成绩差为什么会让我被别人把整个人都否定掉。”
听着林霜降这样讲,许暖阳仿佛透过了面前的人,看到了那个孤独的小女孩。她像个影子一样活在他们班,没有什么朋友,甚至同学也不认识几个。那么孤单,那么脆弱,那么压抑,和现在的自己仿佛一模一样。心里渐渐的被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的看着林霜降便接着讲她的故事。
然后这样的林霜降自然是没有如同父母希冀的那样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的。
2011年的那次高考结束后,林霜降都没有对答案就已经对自己的成绩有了底数。这三年来一遍一遍摧残着她自信心的东西,提起来就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她怎么会没有底数。
那天考完她都没有回家。她一个人在A城河畔的公园走了很久,想了很多。
成绩已然是这个样子了。过去的三年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已经是这样了。就不要说重来一年,就重来一百年,又会有哪里不一样?
然后若是去读一个普通的大学,学到的还是这些类似的东西,那这样的人生轨迹,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时的她就做了个决定,要找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学习。
“所以你就觉得摄影是你感兴趣的东西?”许暖阳喝了一口饮料问她。
对着他笑了笑,林霜降的笑容很淡然,很无所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当时的我哪能有那么多想法。我也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失败的高考。但是当时我很清楚,我不想再学习文化课了,我不想再继续那种无趣的人生了。”
回家之后,林霜降花时间认真了解了一下,很多大学里面的专业该是什么样子。她pass掉了很多跟文化课有不解渊源的课程,最后发现自己可以做的选择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要走艺考才能实现的。
艺考?别的不说,就这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身高,就又可以继续pass掉一大波专业了。林霜降之前从未尝试过演戏相关的东西,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方面的天赋,pass。林霜降对自己心里太有数了,唱歌能勉强做到不跑调,已经是努力很久的结果了,pass。再说说从小没有学过舞蹈,肢体在这个年龄都基本定型了,pass。也没有学过任何一门乐器,pass……后来在她面前的选项已经不多了。大概只剩下了编导、戏剧管理、幕后相关的一类的专业以及与美术相关的专业。
做好了自己的筛选,林霜降又冷静了一两天,才终于决定好,是这个时候开口跟父母讲这个话题了。她自己是做好了充分的内心准备的,她想着父母是不会轻易同意她的,会生气,会跟她争吵。但是当可预料的结果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从心底开始害怕,开始寒冷,开始不知所措。
当时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爸觉得我被猪油蒙了心,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拿皮带抽了我。”林霜降淡淡的说,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许暖阳也没办法说当时的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是他仿佛就是透过面前的林霜降,看到了刚高考完的她。考的可能很糟,她也很不知所措。想了想未来的前途、出路,跟父母怎么忐忐忑忑战战兢兢的讲到这个话题,最后换来了这样一种结果。那时候的林霜降是怎样的呢?那时候的林霜降会不会很害怕?
看着许暖阳担忧的眼神,林霜降笑了笑:“都过去了。当时的我不理解我爸,我也没怎么跟他认真的沟通过,他可能就觉得在这种前途忧关的大事上我还不听话还在叛逆。……可是我知道,其实我没有。”
瞬间就有一股无处安放的心疼感从许暖阳的心底涌上来。可是面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战战兢兢的女孩了,她已经从这件事上成长了,坚强了。
那天仿佛是暴风雨来的前夕,天气闷热。
忐忑的走进门,林霜降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深呼吸了一下。
“爸,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抬起自己在看报纸的眼睛,林爸爸看着林霜降没有说话。
“我想复读一年,走艺考。”
当时的林爸爸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怒火:“你再说一遍?”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想复读一年,参加艺考。”林霜降语气坚定,继续说。
“啪”一声,林霜降感觉自己的左脸火辣辣的疼,还没来得及由大脑做出什么精确的反应,眼泪已经哗啦啦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听到客厅的动静,林妈妈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哭着的林霜降和暴怒的林爸爸。林妈妈拉开林霜降,跟她讲:“你这孩子犯什么傻呢?”一面又跟林爸爸讲:“这又不是啥大事,你干嘛这么打孩子。”
“这事大了!我再不管她,天都要被她给翻了!”
林霜降的爸爸就是那样的人,从来都是严肃的,都是不苟言笑的,在家里还是专制蛮横的。他骄傲一世,就觉得他的小孩也必须如同他一般骄傲。他同时又有那个年龄段的父亲都有的传统,总觉得艺术什么的跟普通人是没多大关系的。也对艺考生充满偏见,还觉得是那种文化成绩差到烂泥糊不上墙的人,才会走艺考这条路去碰个大学读一读。
所以当时的林霜降爸爸,虽然心里知道女儿的成绩不好,高考成绩也不会太好,却依旧没有觉得,女儿会跟那些他看不起的艺考生一样。他的内心有过生气,但更多的,是一种乌云罩顶的失望。
如果林霜降的爸爸只是好言好气跟她讲自己的想法,然后劝她继续去读文化课,林霜降可能当时就妥协了。毕竟在有人生阅历的父母面前,她对自己的决定其实也没有那么有信心。可是林霜降的爸爸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将这些矛盾一下子放大,一下子变尖锐。
当时的林家可以说的上是兵荒马乱了。林爸爸仿佛突然才意识到,这个女儿不是自己手里的提线傀儡,不会再按着自己给设定好的人生轨迹行走。
林爸爸觉得林霜降这个行为就是她的无能。
没有妥协,林霜降跟她爸爸撕心裂肺的争吵,嘶吼。两个人身上一瞬间就爆发了那么尖锐的矛盾,好像过往所有的父女情深都是幻影,两个人仿佛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般。
而林妈妈,拦不住林爸爸,劝不了林霜降。在这段挣扎的关系里仿佛是一个外人,静静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的不能自已。
总之后来,林霜降被打了一顿之后,反而激起了体内所有的叛逆细胞。她想着,都被揍了,如果还不能顺我的心意,那岂不是白被揍了。所以她反而更加坚定,非要去艺考不行。
林妈妈天天泪眼婆娑的劝她,林爸爸天天严厉巴巴的骂她,都没能使她回了这个头。
终于有一天,林爸爸跟林妈妈妥协了。林霜降当夜就打包好了行李,第二天就拿着林爸爸给的钱,跑去了隔壁C市的美院附中暑期班,去恶补她的专业课。
林霜降没有说的是,她当时被父母软禁在家,真的什么辙都用上了。哭的比她妈妈更凄惨,骂起来一言不发,没有吃过饭一直绝食,大概也就差割腕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着跟父母做过什么走入内心的交流。两方的关系闹得很差很僵硬。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霜降开始认为,上了大学她就要开始经济独立。
“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以前我好像一直在象牙塔里,吃父母的,用父母的,从不曾觉得愧疚,也从不曾觉得那里不对。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蛮横霸道。可是那件事情之后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了。父母在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层陌生感。我用着他们的钱,我会觉得受之有愧。可能是因为吵架的时候,我爸讲了太多你花着我的钱还怎样怎样。”林霜降喝了一口巧克力:“哦,还没讲到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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