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许久，龙海薇才过来开门：“你们找我来有事吗？”
罗志森牵着我闯了进去，龙海薇被吓得退后几步，他狠狠地摔上门，胸口起伏着，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龙海薇，你把昨晚的事情解释清楚！”
“哦，我们喝了酒，应酬完，小白就送我们回家了。”龙海薇绕身到吧台，倒了杯酒，继续说道，“罗太是不是太小气了，罗志森是将来茂申集团的接班人，这种应酬对他来说，以后可多的是呢？”
“别乱扯话题，我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哦，昨晚都喝多了，我一直披着你的外套，手机应该就是在外套里啊。”龙海薇起身去拿手机，“你来的正好，沈伯伯那边刚给你打了几通电话，我也不好接听。”
罗志森接过手机，轻声安抚我：“稍等一下。”随即他踱步一边去回拨电话。
龙海薇趁机抽了空过来，她撩拨着自己肩头的巧克力色大波卷，凑近我的耳朵说道：“罗太，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的背后好歹也是龙氏，茂申迟早会让罗志森求着我嫁给他的，今早就算是我给你开了个玩笑，不好意思啦！可是我就是好奇，在你身上，我是真的看不出闪光点在哪呢？”
“龙小姐，请你自重。”我控制着语速，却也握紧了拳头。
“小洛，跟我走！龙海薇，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罗志森牵着我一路小跑，一边还安排着小白预定最近一班的机票回总部。
“小洛，我爸病危，助理说他要见见我们！”或许在罗志森看来，那边的失控程度远超过了眼前我的任性负气。
这时父亲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喂，小洛，你和至森上来吃饭吧！”
“对不起爸，我们有点急事，这两天过不去了……”
一路上，我的手被罗志森紧紧地握在掌中，我不敢抽动因为我遍寻整个记忆的网络，只留有一个他曾脆弱的片段，那是他在江城初次讲起自己的外婆与母亲时的场景，他是个无比重视亲情的人，冥冥之中，先天赋予了他敏感，却又剥夺了他的感情，就让我给他最后一丝力量吧。
飞机落地，太阳已快下山，这里的晚霞不比江城，它们更像是尚未熟透的番茄。
我们依然牵着手，这番亲密让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数个钟头之前自己坚定要离开他的决心。
老人的病房在VIP六层，门口簇拥着几位年长的叔伯，他们有的两两交耳，有的来回踱步，倍感焦急。
“至森，你总算来了！”其中一位花发长者，一见到罗志森，就带着其他几位赶紧迎了上来，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罗总。”稍后，另有敷衍招呼的几个人，微笑中抗拒着此刻的恭迎，然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们又掩饰不住幸灾乐祸般地浅笑着，仿佛笃定了什么必然会落入到他们的意料之中，这微妙的表情延展，让整个白色的回廊更加凄冷。
早前就听闻集团里分割出了两派，一派拥护董事长，一派则由董事长夫人悄悄扶植，沈立南如今是不能如他们所愿了，董事长最为器重的罗志森，能否顺利接任，今日看来还阻力重重。那个病床上的人一生苦心经营茂申，眼下他的气息犹存，元老们便已分崩，忠心于他的人守护着他和他的志愿最后一程，而背离的人却连这最后的团聚也要处处提防着。
走进病房，大大小小的仪器环绕在病床两侧，尽管比一般人的房间高端了些许，却也依然拯救不了那个将去的人。
董事长夫人见有人走进来，浅声的哭啼稍作停顿，她和罗志森微微颔首互相示意，罗志森放开我，蹑脚步上前去，我停在原地，沈立瑶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她的眼下是层层乌青，眼圈尽红，一定是不分昼夜地守了很久。
“至森……”老人闭着眼睛，声音孱弱，脑子却很是清醒，他知道儿子来了，唤其靠近。
沈立瑶搀扶着母亲随即走出病房。
诺达的房间里继续着监护仪微弱的滴声。
“至森，我，对不起你，还有，黛枫……”
“爸爸，别这么说。”
“我，我也，很想，让你，享受，平常人，的，幸福……”一字一句的艰难吞吐氤氲着氧气罩，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大门的方向继续费力地挤出每一个字，“可是，眼下，形势，你，要，知道，自己的，责，任……”
“您需要休息爸爸，放心吧，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守护好你的茂申！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我，走，以后，就是，你，的，茂，申……”他紧握住罗志森的手，再次闭上眼睛，稍停片刻，他再次开启干裂发白的嘴唇，“小，洛……”
罗志森踱步到窗边，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他想要掩饰的泪涌。
我也收拾起泪水，凑近到老人的病榻：“爸爸，我在这。”
“谢，谢，你……我，和至森，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老头子……”
“我没有这样想过你们。”
“或许，以后，你，会，的……”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监护仪那一端的床柜，我取过上面的两个信封袋，拿给他。
沈茂仁微微抽动着嘴角：“上面，这份，是，你和，孩子们，的……下面，是……”他望向罗志森，继续说，“小洛，请你，帮他，做出，正确的，决定！答应我！”沈茂仁睁大了眼睛，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握住我的手，用他那只满是针管穿刺和仪器夹带着的瘦弱的手。
我无法对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无动于衷，我点头，泪水随之溅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谢谢……”他松开我的手，再次闭上了眼睛，放心地孤独面对死亡前的一刻，“你们，去吧……”
床柜上面的鲜花毫无生机，病房里充斥着冰冷的气息，仿佛死神也据此守候了许久。
门外是满朝重臣，心思两异，屋内是父子重托，望着泪湿满襟的沈夫人和立瑶，看似踌躇满志却进退两难的罗志森，还有人之将死唯恐嘱托不能如愿的沈茂仁，我的内心百感交集……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古代皇帝驾崩前的疾风骤雨。
我将其中一只信封袋递给罗志森，他却根本无意拆开，里面似乎有他不愿面对的东西。
“茂仁……”
“爸爸……”
病房里忽然传来沈夫人她们悲痛的哭天抢地声，沈茂仁此刻的撒手人寰，让外面的元老们都慌了神，罗志森也失魂地冲了进去，身后丢下的是老人那份临终嘱托……
我捡起来，鼓足勇气拆开以探究竟，而这一纸信封，就如同潘多拉的宝盒一般，在它们跃出的那一刻，狰狞了我全部的世界。
沈父的股权遗嘱，变成了罗志森可以与龙氏谈判的条件资本，也顺势会变成两家联姻合作的基石。原来沈父早已做出精明的打算，他甚至已经和龙氏安排了双方律师共同进行的婚前财产公证，我数不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也看不懂条条框框的说明，我只知道最后赫然签署了罗志森与龙海薇的名字，难怪罗志森不必拆开也了然于心，难怪龙海薇多次显露势在必得的神情……最后一份是我先前见到过的《离婚协议》，我的眼前即将洪水席卷，只看得清它纸角的缱绻，最后落款处，罗志森的名字在一圈圈地模糊着放大，我清楚地铭记着关于那晚的回忆，这份协议如今只差“黎洛”二字就功德圆满了!我的那一份自然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他们所谓的补偿了。沈茂仁当年为了创立事业牺牲了一个罗黛枫，如今为了守住这份事业，罗志森也不得不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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