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在罗志森的怀里醒来，睁开睡眼，和他四目相对。罗志森，你是否也从我的眼眸中映见了自己。
“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罗志森的深情再次融化着我。
“当然，我的眼里全是你。”我抱紧了自己的爱人，好确信此刻的幸福不是梦境，“这是哪？”
“呵呵，度假小屋啊！昨晚你看到的，不过你好像越来越轻了，我一个肩膀就能扛住你，回去要好好吃饭了！”
我微笑着，窗台边的小雏菊干净又自然。
“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去了，公司有些事急等处理……”罗志森眉心微皱，用手肘撑在枕头上，右手托起脑袋，晨光在他的耳后温柔地跳跃，“你不会觉得我对失而复得的你不够珍惜吧？”
“嗯，你确实有些厚此薄彼……”
“呵呵！给我点时间!”
对你来说失而复得的我，对我来说失而复得的你，只要是能回来的，从来都没有真正失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啊……
回来后的第二天，门铃响起。
“肯定是罗志森！”小迪起身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黎小姐么？有份快递需要本人签收一下！”
“哦，我不是，小洛！”
“来了，谢谢。”
“谁给你的快递呀？哟，我电话响了！”小迪去卧室接电话的功夫，我拆开了医院寄过来的大病历，结果诊断书的记录让我彻底陷入了黑暗……
“小洛，你干嘛呢？”
我把自己反锁进二层的卧室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迪咯噔几步下楼去，她一定在餐桌上发现了由医院寄来的快递信封袋，也发现了我恍然大悟的事实。
“小洛，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先打开门好吗？”小迪咣咣得扭动门把手，我整个人瑟瑟发抖，心也快被晃散了。
“你以为，能瞒我多久？”诊断结果里是我子宫被摘除，我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这血淋淋的现实。
“是我不好，我瞒着你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声嘶力竭，“如果，那天我不要那么绝情，那么执拗，不要那么违心地一定要离开他，说不定那个孩子就不会那样走了！”
“小洛，你听我说，你已经儿女双全，不要那么要强，你和罗志森有小亮啊，我们不要那么贪心好不好？”
一想到自己憧憬过的，一个拥有罗志森迷人笑容和白皙脸庞的女儿，此刻的自己多么可笑，面对这张惨白的诊断书，上面的一行行简直要刺瞎我的眼睛……
“说到底还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断得彻底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喂，闻哥，小洛全都知道了，怎么办啊……她，她把自己锁在屋里，怎么办？怎么办……”小迪呜咽起来.
我一阵耳鸣，左手那个关节又开始了疼痛，我早该习惯了的，它总是潜伏在我的裂痕上，它才是清醒着的，它是我周身唯一没被麻痹的神经。
我倚坐在房门下，屋外一定是小迪蹲坐的身影与我镜像着，因为她一直在对着我讲话，后来闻哥的声音也出现了，我听得见，却听不进任何的一字一句。
身后的门是一道隐形的墙，是我心里跨不过去的屏障，我该如何接受这样一个不完整的自己。天黑了，那些白天里让所有缺失都无处遁藏的光亮终于熄灭了。
“天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别哭了，小迪，明天我再过来！”
“闻哥，我该怎么办，小洛这样子……”
“都会好起来的，你可是心理师啊！给她点时间……小洛，我先走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告诉罗志森，给我个回音好吗？”
“好……”
“你好好休息吧，如果你心里还有罗志森，就不要做傻事，我会尽量拖住他先不要过来打扰你。”
整宿，是泪水支撑着眼眶。夜空中还有很多严阵以待的星星，仿佛士兵一样洞察着我的一切举动。黎明时分，我放下了厚重的窗帘，我安慰自己那不是畏光，只是不希望太亮而已。
黑漆漆的屋内已找不到辨别时间的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小迪的声音。
“小洛，你还在门口吗？”
“嗯。”
“谢天谢地，我整晚都不敢离开这里！我生怕你……小洛，我们聊聊天好吗？”
“嗯。”
“如果你不想说话，我一个人讲好吗？”
“嗯。”
“我们有多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天啦，唉！小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每次去你家，叔叔阿姨都会给我们拿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他们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批评你，那时候我和妮子常常在你家过周末，住上两天，阿姨从来不催我们早起，而我们起床后，早餐总是那么丰盛。哪里像我爸妈，我和我哥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即使我们在家里，也没有吃过几回他们做的饭菜。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对，我爸妈从小就数落我不懂事，不争气，逢人必要奚落我一通，所以我从来不敢邀请你们到我家去玩。渐渐地我也明白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期初选择心理学也是想要弄清楚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复杂的心理和形态。但是我今天才发现我还是学艺不精，我既医治不了自己，也医治不了我的朋友，人最懦弱的事情就是被动地把一切交给时间，可是我们有时候却真的别无他法……”小迪一边哭着，一边聊着。
如果时间是一个沙漏，我很想把一切倒回去，如果时间是一位能让患者自主选择治疗方案的医生，我很想回到开始的地方……
门铃响了，打断了小迪和我以前的那些往事：“可能是闻哥来了，我去开门，啊！”小迪好像是摔倒了。
“你怎么了？”
“没事，我等下就回来。”
楼下似乎有进门的脚步声，可是没有任何人说话。
“小洛，我回来了，你在听吗？”
“嗯。”
“我……我们是成年人了，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小迪鼻子酸酸地倒吸一口气，“我昨晚整宿睡不着，我不敢离开你这门口半步，我希望你是睡着的，所以我不敢说话，但我又害怕那种安静，更害怕听到任何响声。我真是老了，我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刚才一起身我才发现腿都蹲麻了，我摔一跤都那么疼，经历这些，你心里一定更痛，但是你能不能打开门？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在你身边的一动不动……”
我起身，缓缓地打开门，小迪正端着热腾腾的一碗粥，哭着挤出了一朵微笑。
我本想接住她递来的那只碗，它们却在我的左手中摔落到地上。
“小洛，你没事吧！”小迪慌张地扶着我。
我抱住小迪，呜咽着告诉她这毫无声息的痛：“好疼……”
“哪里疼？”小迪惊慌地打量我，“是左手吗？”
“我不知道，好像哪里都疼，却又说不出到底在哪儿……”
“没事的，没事的，你之前左手关节的疼不是也好了吗？相信我，会好的，相信我……”
是的，它的确愈合过，却又裂开了，所以更疼了。
“你该睡一觉了，小洛，相信我，你需要休息，还记得猫的疗伤故事吗？那只猫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它只是太累了，是睡眠让它自愈……”小迪说着将我推到床边，“即使你不想睡，闭上眼睛，随它经历什么画面，我会陪着你熬过这一段痛苦！”
我试着按照她的方式，任由眼皮渐渐下沉，直至浮现出一张张罗志森的表情，在似梦非梦的世界里，罗志森仿佛走进了我的房间，他用手打理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泪水，他还亲吻了我的眼睛……对不起，罗志森，我以为我丢了一个小孩，没想到丢掉的却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这只是一场梦……”我自语道。
梦里的罗志森没有回答，世界上有没有永远留在梦里的药水？梦里梦外我也终将选择一个人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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