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了，一场降雪过后，气温急转直下。呼啸的北风刮来，似有万千把小刀片儿割得人脸生疼，虽然已经穿上了妈妈亲手缝制的棉袄棉裤，可是站在风口处，还是明显感到寒风吹透了棉絮，击穿了皮肉，一直刺入骨头里，令人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北风刺骨”！

　　在这样的坏天气下，希冀还是照常出门。可是，方铭已经整整五天没来郝家了。

　　铭哥，你在哪儿？在干什么？为什么连续五天都不来呢？可气的是他们俩家都没安电话，她和铭哥两人谁都没买传呼机，想联系他真的很不方便。

　　希望觉得，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坐在家里等：等！等！！等！！！

　　希望一天天呆坐在窗前，书是看不进去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唯有望着白花花一片片的霜花长久地发呆。由于室内外温差过大，寒冷的空气遇到温暖的窗玻璃时，凝结成各式各样妙趣横生的霜花。她就整日与这些变幻的霜花为伴，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时光。

　　今天的霜花又变了模样，昨天还似草木丛生的原始森林，今天却变成了恐怖可怕的鬼影子。上午的霜花和下午的霜花也不一样，上午像一片片小雪花堆砌而成的厚重的油画作品，下午却像被调入淡彩的薄薄一层似是而非的写意图。

　　希望把食指用力地按在窗玻璃上，寒气立即透过那一公分的接触面积迅速向身体传导。她忍住，稍停一会儿，拿开手指，窗上立刻出现一个晶莹透亮的小亮点，好像一匹白布上十分乍眼的黑窟窿。她就通过这个“黑窟窿”观望窗外白雪皑皑童话般的世界。

　　这场大雪过后，白色彻底变成了冬日里的主打色。在这以白色为主色调的世界里零星有些彩色的小人、小车在街道上一闪而过。

　　希望看见拐弯处又刮起了一阵寒风，使走到那里的人们都卷衣缩脖。大风卷起地上的浮雪，雪花在风中打着旋儿，扑簌簌地就像又降了一阵新雪。有塑料垃圾袋在空中飘动，它被风吹得无所适从摇摆不定，像极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她定睛仔细辨认每一个走过的彩色小人可是她等待的那个身影。可惜，每次的结果都令她失望。

　　通往窗外的通道正一点点被冷空气缩小模糊，直至完全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时，她又重新按上一个清晰的指印。有时她也会哈一口气在窗玻璃上，令视线范围更宽阔些，可是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第六天下午，希望再也忍耐不住，去找方铭。她先去了学校宿舍。她想，如果遇到熟人，她可以自称是来找哥哥，因为哥哥在那儿有个床位，尽管哥哥从来不住。但是教师宿舍楼里人极少，多数的房间都已上锁，外地老师们都回家了，仅有两扇开着的门，而门里的人都说不知道方老师的去向。

　　也许铭哥回B市了吧，算起来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父母了，但是就算他回去也不会不辞而别的，希望想。可是他人在哪儿啊？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可是哥哥并没提过啊！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天哪，你到底在何地？希望越想心越乱，正常的思维模式早已变成了胡思乱想、胡乱猜测、胡编乱造。

　　希望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方铭。她隐约记起两年前，方铭曾说过爷爷奶奶家的住址，虽然她一次都没去过，但她还是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就这样，希望唐突地敲响了方铭爷爷奶奶家的大门。爷爷奶奶家住在一栋七层楼里的一楼。

　　门开了，一位慈祥的小个子老太太出现在希望的面前。虽然老太太的动作稍显缓慢，但是一双眼睛透着矍铄。老人虽已满头银发，皱纹刻满眼角与额头，不过看上去她身子骨倒很硬朗的样子。

　　“姑娘，你找谁？”奶奶上下打量希望，确定从未见过她。

　　希望怔了一下，她在想此时应该怎样称呼方铭好呢？

　　直呼其名吗？可是看上去自己的年龄并不像他同事。

　　像平时一样叫“铭哥”吗？似乎也不妥。

　　也许此时她只能称方老师最为适宜了。

　　“哦，奶奶，请问方老师在家吗？”希望面带微笑，轻声地问。

　　“噢，你是铭铭的学生吧？”老人说话的节奏明显与希望的不在同一速率上，所以希望听着有点心急。

　　“是的，奶奶。请问他在家吗？”希望又急切地询问着方铭的下落。

　　“铭铭啊，他才刚跟女朋友出去了。你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刚好就碰上了。”奶奶自然地念叨着，好似正与一个熟稔的人闲聊。“怎么，有事吗，小姑娘？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奶奶忽然发现希望的脸色顿时煞白，连嘴唇都抖动起来。

　　“小姑娘，你怎么样啦？要不要紧哪？哎哟，你可不要吓我！你快进屋歇会儿吧！”奶奶温暖的手试图要去扶她。

　　“哦……不了……奶奶，我没事……”希望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如果再多停一秒钟，她恐怕就要在奶奶面前流出眼泪。

　　“哎？小姑娘，怎么走了？你没事吧？”好心的奶奶不放心地冲希望的背影说道。

　　希望回头看着奶奶摇摇头，楼栋里光线不足，奶奶的身体被半开着的门里透出的光线包围，此刻的奶奶看上去多么地不真实，就像拍摄失败的老照片模糊却遥远。

　　希望觉得突然有一击重拳落在心口上，身体里的力量正被一点点抽离。她真的已经无力再回话了，一股酸涩的滋味迅速占据了她的口鼻，她本想礼貌地道别，但有莫名的东西梗在喉咙处，令任何话语都憋在胸腔内，无法冲破喉部说出口。

　　奶奶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希望头晕目眩。仅一转身，希望的眼泪立刻掉下来，一颗一颗似断线的珍珠滚落不尽。

　　突然间，她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雨季，到处是濛泷一片。街上的行人、车辆都被披上一层水雾而变得那么不真切。

　　脚下踩着的是地吗？怎么也变得如此虚空，好似踏在云端，绵软无力，深深浅浅，举步维艰。她的双脚不似来时坚定而有力，此刻它们被机械性地拖拽着踏出杂乱无章的步伐。步伐再乱却也乱不过心灵，忽然间她感觉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的孤鬼，飘飘荡荡不知何往何归？

　　希望的手又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那里终日挂着的是方铭送她的项链，这条项链曾经寄托了多少思念，带给她多少安慰啊！

　　此时，她正用颤抖的手仅稍一愤怒地纵力，它就被拉断了，它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而后，这条承载了思念与期盼的项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过指间，滑过衣物，滑落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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