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桐话一出口,这才觉察出有些略微失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卢先生,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对这类人委屈求全。让步只会让他们愈发得寸进尺了。”在林梦桐看来,这民初年间的国人,似乎都早已经习惯了妥协与退让。平日偶尔在街上走过时,她所见到时的,却大多都是一脸或是沮丧,或是惶恐的路人了。
毕竟,林梦桐也清楚得很,这民初年间。新的国民政府虽然已经成立,可是饥荒,军阀......这样的世道里,最辛苦的莫过于普通的黎民百姓。而就算是在宜城这样相对太平的江南小镇上,每天在街边路上,也多是这样一脸漠然的民众。就像方才家锁说的那样。他在电话局门口看到卢新宇和那个满面凶像的人在争执不下的时候,也并没有其它人去关注,去劝阻。
在这个时事艰难,谋生不易年代里,或许每个平民百姓最关注的,也只是每日自己三餐的着落罢了。
“林小姐,你说的极是,不过,我现在反正是孤家寡人。他们如果真的在我身上找不到油水,也不会再为难我什么了。那天,我之告了半个时辰的假,主要是担心那人会来到羞花堂里,生出事端。到时候连累到铺子里生意,那就麻烦了。”卢新宇轻声说着,目光里依然是平静的,只是,再次触及到林梦桐时,却变得格外温情起来。
似乎已经洞悉了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与不安。
“那最后他就这样走了么?没从你手里拿到半分好处,这种人会善罢甘休?”林梦桐不解地问,她总觉得卢新宇说得,有些过份得轻描淡写了。
虽说平日里自己不甚接触这些闲杂的无赖之类,不过,就算是自家的羞花堂,每年除了少不了给镇上的警务局奉上惯例的大洋之外。这条街上的几个泼皮无赖之类,也会略微每年给些小钱。
毕竟民国初年,总的来说,林梦桐也知道这在穿越而来的自己看来,终究还是个乱世的。这点,她相信卢新宇比自己更能够感同身受到。
“林小姐,你的确看得极准了。他自然不会白来一趟。说是从那边过来。即便没有什么实证可以指责到我的。一路奔波的车马费,我也不能少给一文了。”卢新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着,就当拿些钱来送走这位瘟神算了。反正,钱可以慢慢再挣的。早点打发他离开宜城,最起码可以让我接下来,安心在铺子里做事,”
“卢先生,换做我是你。决不这样。”林梦桐见他如此说,心里也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她想着,这便是年代感造成的不同观点了。“我一定拉着他,进警务局说个明白。难不成你这次依了他,下次他再来,你还要拿出辛苦钱来,送他回去么?”
林梦桐这番话却是着实让卢新宇有些惊讶,他迟缓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林小姐,你根本不明白。或许,你生长的环境里是永远触及不到这些事的。”
他说到这,面色显得有些犹豫:“镇上的警务局里,你以为他们会为我这样的小人物主持什么公道么?就算是我去了,那个泼皮要是暗地里买通他们,说不定会反过来告我个侵占他人财产。就算是我再能言善辩,遇到这些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又能怎样?到时候在里面待上几天,再出来又能拿他怎样?”
卢新宇的话里充满了无限的失望,不过,他到底是个极为机敏的人,也许感觉到了这样的话,会无意中感染到林梦桐的情绪,于是,他便又露出个多少有些勉强的笑容了。
“对不起。我说得可能有些偏激。反正事情总算过去了,相信他短时间里,不会再烦我了,也不会骚扰到林小姐你这里。”
“卢先生,我不怕有人找麻烦,就算是他会来影响我们羞花堂做生意,我是不会纵容他的,就算为卢先生你,也要把这等无赖送到警务局去好好理论。反正,我们羞花堂在宜城也算做了不少年。警务局里的人,也会给几分薄面。卢先生,你不必多替我担心了。”林梦桐知道卢新宇的好意,他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应该是担心那种人会再来铺子里找麻烦,所以他也权当花钱买个平安了。
“那谢谢林小姐了,今天楼下打烊也早,我要过去收拾下。”卢新宇看了下墙上的自鸣钟,已经七点了。不知不觉中,俩人这样已经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了。
“卢先生不必急着做事了,下去时先尝些送来的绿豆沙吧。我今天也和你们一起走,反正关门早。”林梦桐见他此时,已经完全平静放松了。便也轻松地说到。自从正式接手羞花堂以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好久都没有享受到那种轻松的氛围了。
而她记忆中最近的一次,却是那天在书局门口,卢新宇和自己在那个毫不起眼的街边的小食摊边,随意而自然地聊得那些话了。
“那也好,林小姐,我也觉得你这样做很是不错。最起码,在伙计们心中,羞花堂不只是依赖他们赚钱,也有着难得的人情味。”卢新宇的口气里,有着不加遮掩的赞许感。
“那林小姐,不如我们一起下去吧。你也要早些准备,太晚归家,一是黄包车不好打,二是年轻女子也不太安全。”
“好了,卢先生,你稍等。我把桌上这些东西略收拾下。”林梦桐见他这样说,心下,却多了丝难言的欣喜之感。
她没有料到,卢新宇能够在此时,丝毫不在意铺子里其他人等的目光。主动提出和自己一起下去。
看来,即便是在这样保守封闭的民国年间,也依然会有思想比较前卫,不计较这些男女之间繁文缛节的人了。毕竟,这位卢新宇先生,是和自己一般爱看《新青年》这样的新派杂志的年轻人了。
林梦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那宽大的西洋办公桌。待她拉上窗帘准备和卢新宇一道下楼之际,却也发现窗外的夜色已经有些浓重了。
第一次这般晚点结束手上的事的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疲倦了。她只觉得,此时内心,却变得和窗外的夜色一般,宁静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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