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桐的话,说得尽管不多几句,不过,比起卢新宇方才显得弦外有音的委婉方式来,还是说得极为明白不过了。她如何会不懂卢新宇的用意呢?
他是个聪明人,自从他来了宜城,在邂逅了林梦桐之后,又进了羞花堂。在这账房里兢兢业业地做了这么久,一切的付出和努力,应该只是为了让人可以“看得起”现在这样的他。
那些出身的不幸,那些被抱养后,流离辗转的日子里。他的心里,甚至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受过的伤痕。或许却只有林梦桐,是可以真切地感同身受了。
在这个别人眼里,有些冷漠苍凉的时代里,看似不尽相同的他们两人,起码在这一点上是有着太过相仿之处的:那就是,他们现在其实都是真正的亲朋无一人了。
就算表面上,林梦桐却是比他多了个“家”,那里却又何曾有半点真正的温情?却分明是充满了虚伪和算计。在这个时代里,林梦桐真的会有愈来愈多的孤独和陌生感,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终究是从百年之后“穿越而来的”。
更多的,却是精神上的孤寂感。还好,上天总算待她有几分情意。让她来到这里不久,就刚好那样巧,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秒地遇到了他----卢新宇。
从那次偶然的邂逅开始,他便给了她心底一抹微亮的光,让她也觉得,原来时代的距离感也是要看人的。最起码,自己每每和他在一起时,就真的不觉得自己,只是个民国初年的新派女性了。她知道,比起更加质朴实在的阿宽哥来,卢新宇终究有几分不可看透的地方。可这却是分明更在有意无意间,加深了自己对他的欣赏。
只是,原本的他不是已经全然放下了心底里的禁锢了么,怎么现在一次短短的南京之行后,别说阿宽哥的态度开始有些不一样,就连沉稳有加的卢新宇,这话里话外也多了丝难言的意味?
难道真如阿宽哥所言,这世上最难看懂的便是人心了?那,林梦桐知道,自己最想看个明白的,便是此时身边卢新宇的心思了......
林梦桐的话说完,俩人之间却又沉寂了下来。只是走到马路过,准备过马路到对面的银号之际,卢新宇却蓦地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林梦桐的右手:“梦桐,小心些,宜城这些个黄包车,素来只知道赶场,实在太不安全了。”
他的话说得似乎是随意为之的,仿佛刚才林梦桐的回答,他并没有急着去思考。
直到俩人一起过了这个不太宽的马路之后,轻轻松开了手的卢新宇这才缓缓说道:“你才刚说的,我都明白。陈先生的好意如果只是长久以往,没有太多的回应,他始终会看得出来。梦桐,我想请你再给我点时间。”
“时间?新宇,难道我几曾要求你做些什么,却又何以谈及什么时间呢?”林梦桐才刚感觉到的,他手里传递过来的几分温暖,让她在这初秋的凉意中,感知到了些许的不同,却又未曾想到,只不过是过完马路的功夫,卢新宇却又言及这些了。
而这样的话,若是换作别人当面对自己这般说出,哪怕,是最为熟稔的阿宽哥。林梦桐也知道,自己定是会有些面子上放不开。甚至会心生不悦。
不过,此时这话却是卢新宇轻声说出的,林梦桐却是没有半点不满了。她却是认为,以卢新于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定是有着他难言的苦衷。现在,若是连自己都不能对他多几分理解和认同感,估计在这世间,已经是份外孤独的他,就无人可以再懂他了。
“梦桐,你听我说。我想半年之后,羞花堂的一切都稳定下来了,那边厂子也可以上了正轨。工厂的账目上的事,我应该也逐步熟悉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也有更多的时间,我也不再仅仅是羞花堂里的新人。那时,我可以让铺子里所有伙计,还有王掌柜,甚至陈老先生陈先生,他们都知晓。梦桐你和我是光明正大的朋友了,而且是那种今后,可以永永远远相依相伴的朋友。”卢新宇的声音说到此处,却有些微微的激动。
“梦桐,就算我是个别人眼里的孤儿,父母全无。我也相信,即便不在这羞花堂里做事,我一样可以承担起寻常男子的责任。凭自己的本事照顾好你,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外人说我和梦桐你在一起,是为了攀附富家小姐,想过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
卢新宇有些感触地说到:“我宁愿别人憎恶我,也不愿意他们看低我。”
“新宇,你真是想得极多。你说半年,这时间不长不短,是不是这段日子里,你还是要待我以‘大小姐’这样的称呼呢?其实以前并不觉得什么不同。”林梦桐轻轻说道,她想到了那次的翠湖公园,虽说没有如愿以偿地学会脚踏车,不过,收获却是更为让她心下欣喜。
正是从那次开始,腼腆的卢新宇开始唤自己的名字了。只是,现在他却因着这个所谓的半年之约,对自己又像要回到以前那样,“大小姐”这三个字在别人口里,让林梦桐感觉到的是几分尊敬。
可是,由卢新宇口里说出,却是让她心下有了几分下隔阂感和距离感。仿佛两人好不容易的相遇相识的过程,却在这三个字里拉得有些远了。
“怎么会呢?这只是叫给外人听的。半年之后,梦桐,我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你的名字了。”卢新宇说到这,却是语气转为轻松了。
前面就是银号了。俩人正准备进去之际,林梦桐却忽然问道:“新宇,若是半年之后。我要做的事全都落空,连这手上原本的家业都被他人取回,你又如何待我呢?”
“梦桐,怎么好好说这些,我早就说过的,羞花堂里有陈先生,还有我都会尽心帮你做事,那些若是的‘事”。自是没有影子了。你真是太过想多了。我们进去吧。你坐着休息,我去柜面办事。”
卢新宇笑了,他用几分安慰的口气对身边犹带思索的林梦桐说着,便又小心地拉了她一下,上了银号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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