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像我这样的人(四)
雪越下越大,几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人从超市里大采购回来,叶玉絮不肯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屋,非要从外面看了雪后再绕进屋里。
她看到雪这么兴奋,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是雪的意思吧?
陶垣想到了那句“开门枝鸟散,玉絮堕纷纷”,也不拦着叶玉絮看雪,扰了她看雪的心情,提着两大包购物袋进屋准备晚餐去了。
自从上次给叶玉絮做了一顿晚餐后,叶玉絮得知了他其实会做饭,就开始整个人都罢工了,这么久以来她就做过一次饭,那次还是他加班回来晚了,她为了策划案等他等得自己饿了才做的。
当时还美名其曰地说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其实就是懒啊!
没办法,自己要求可以任性的女朋友,哭着跪着也要接受她任性的一切。
陶垣在暖意十足的屋里准备着他们在这一年里的最后一餐,叶玉絮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屋里灯火通明,暖黄的灯光从落地窗户里一点一丝地渗出,她也不觉得有多冷,反倒有一阵一阵的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在和他一起跨年呢!虽然是和从前一样的从旧的一年跨入新的一年,但她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呢!
以前唐俏教她背《雪霁登普贤阁》时,背到“玉絮堕纷纷”时,她总以为写的是下雪之景,虽然后来大些了知道非但不是下雪反倒是雪停,但心里还是对于大雪纷扬颇为向往。
现在屋外玉絮纷纷,屋内喜欢之人在为他们而忙碌,叶玉絮最期盼的两件事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发生,好像就此岁月静好到天荒地老也不足为惜。
雪景虽然还没赏够,但叶玉絮挂念着屋内之人,还是恋恋不舍地进了屋,进屋前还不忘捧一把刚刚才在庭院的桌椅上堆积起来雪。
雪捧在手里,冰凉得刺骨,连带着整条手臂,好像都要被这冰雪给冰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虽然一进屋,雪就被屋内的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暖化成水,但淌在手心里的,还是一抔令人难以忍受的冰水。
叶玉絮捧着冰水步履艰难地跑向厨房,一路上虽然手一抖漏了不少出来,等到进了厨房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好在她的手还是冰凉,于是按照着原计划,张开双手捧上正在码料的陶垣的脸。
“嘶——”来自某个一直沉浸在暖气里的人的一声惊呼,叶玉絮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阴谋得逞地大笑了起来。
陶垣冷着脸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眼神是比屋外冰雪还要寒凉的寒原,屋内的暖气都不足以撼动他眼里的寒意。
他生气了?
叶玉絮立即收回玩世不恭的放肆大笑,低着头抿着唇,等待着他发怒。
就在她因为他的缄默吓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陶垣几乎是立即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穿着的羊绒衫里伸去。
“在外面待那么久,手这么凉,是不是觉得上次发烧的教训还不够?”陶垣一脸严肃地训着她,却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全身的暖意都传递到她的身上一样。
他刚才的冷眼并不是因为叶玉絮的恶作剧,毕竟她能够和他开起玩笑,用恶作剧来捉弄他,就真的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他恼怒的是,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在将她揽入怀中之后,隔着层层衣物都能够感受到从她身体里散发而出的凉意,特别是那双手,凉得好像怎么也捂不热一样。
玩雪为什么不戴双手套?平时都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住吗?
陶垣本来是想要严厉些,说不定吼她几句她就不会再这么不长记性了,可一看到她因为他的有些恼怒而吓得一动不敢动,像是一只饱受惊吓的小兽,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在是委屈极了。
那一瞬的气恼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想要如何安慰她。
虽然这明明也就是她不对,虽然他恼怒是为了她好。
明明是一只小绵羊,怎么现在却变成了缠绕在他心间的一条藤蔓了呢?明明是一条藤蔓,怎么却时而带着刺,绞得他的心发疼呢?
抱着她的手缓缓松了下来,陶垣舒了一口气,本想着带她去暖气边上暖暖,实在不行,就再给她多穿几件。
可叶玉絮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肯放,倒是令陶垣为难起来。
平时瞧不出这个小姑娘有多么大的力气,怎么这时候力气大得连他都没有办法挣脱了呢?
叶玉絮也不过才到陶垣的胸口,此刻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嘴里发出闷闷的声响,不是多么大,可隔着衣衫却像是要将陶垣的整个胸腔震碎。
是难受得震碎。
“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委屈至极,一字一句地打进陶垣的心里,令他原本的理智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其实他本来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呢?平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哪儿去了?
厨房还是太冷了,她的身上还是冰凉,得赶快把她抱到暖气足的地方去。
陶垣见叶玉絮还是不肯松手,索性把手往她的咯吱窝下一带,直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吓得惊呼一声,鼻里嘴里里全是他的气息。
简直就像是在抱小孩一样嘛!
叶玉絮的双脸通红,却已不再是之前因为被冻的红,而是因为内心的激动澎湃而热烈的红。
陶垣抱着叶玉絮去了客厅,然后就着这样面对面的姿势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也正是因为面对着面,此刻的陶垣整个人悬空在叶玉絮的上方,望着叶玉絮因为羞怒而泛红的双颊,以及因为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而感到害羞的迷离的双眼,心里的那阵瘙痒感愈加浓烈,就好像有东西再也经受不住束缚,将要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一样。
她的气息怎么那么重?又好像轻飘飘地不敢大喘气,总之陶垣能够感觉到,那是她心里紧张的表现。
陶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是那么的奇怪,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正事,在仰头迟疑了片刻后,才敢继续看向叶玉絮,“你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犯,饶不了你!”
然后拿起一旁常备的毯子盖在叶玉絮身上,起身掩饰住异样,步伐有些奇怪的往厨房走去,继续心不在焉地准备他们今晚的晚餐。
就……就走了?
叶玉絮看了看自己身上盖得好好的毯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在厨房继续忙碌的人。
我都乖乖地躺下了,你就这么走了?!
男女之事许清之在她刚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就告知过她,叶玉絮知道,那是她的清姨希望她能够懂得保护自己,能够知道分寸界限在哪里。
可是这个人她实在是太喜欢了,喜欢到就算最后无疾而终,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玉絮在给陶垣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和她一起跨年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像跨年这样温情的时刻,不做点什么都好像对不起这个时段一样。
可是!他刚才,走了!
叶玉絮瘪着嘴十分伤感,是自己魅力不够吗?还是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叶玉絮低头看了看自己经常被叶玉琋嘲笑的32B,更伤感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顿晚餐,陶垣特意准备了他最为拿手的菲力牛排,虽然照顾着叶玉絮的口味煎到了全熟,可叶玉絮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连同他因为刚才那件事没有什么胃口再吃的那份都吃了一大半,嘴巴油油的还冲着他笑,别提有多傻了。
可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刚才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嗝的傻姑娘。
这孩子的心情怎么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呢?刚才还一副委屈十足的认错模样,现在怎么就一副傻气十足的憨傻模样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从落地窗前放眼望去,遍地纯色,纷扬大雪之中夹裹着万家如豆的灯火通明,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都在心里狠狠赞叹了这一如画风景一番。
多么温馨的氛围啊,陶垣从后面抱着叶玉絮,下巴枕在她的脑袋上,和她一起望着窗外生平第一次见到的美景。
“师兄,”叶玉絮眼睛直楞楞地盯着窗外,“我们出去看雪好不好?”
“不好!”陶垣心想你身体才刚暖起来就又敢出去了?是不是把我刚才的话以及你刚才的保证当耳边风了?
“我保证会裹得厚厚的!”叶玉絮举着手比了个三——那是和叶玉琋学的,每次叶玉琋这样保证,她家清姨和大哥都会举手投降,“我没有食言,我也不会不戴手套就去摸雪了,我们出去看好不好,在屋里看多没意思啊。”
小姑娘没有看着他说话,可陶垣却也能够听出她语气中的遗憾,犹豫再三,松开她从房间的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围巾,给她厚厚地裹上,又拿了他自己的手套给她带上,烧了一壶热水以便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可以给她喝让她暖身,这才仍有些不放心地带着她出了门。
门是出了,可陶垣却拦着她只许她待在屋檐下,只有起风的时候才会偶尔飘进屋檐下来几粒雪,叶玉絮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接,雪粒就已经落在地上化为无踪了,看得叶玉絮好不痛快。
感受到身旁姑娘投来的恶狠狠的眼神,陶垣也知道她有多么想冲到雪地里去,只是他真的很担心,她会再像刚才那样全身冰凉,虽然他知道她自己可能是没有感觉的,可她冻得嘴唇都乌黑的样子,陶垣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叶玉絮的手小,带着陶垣的手套很是不合手,可又不敢取下,只好隔着厚厚又长长的手套去勾他的衣角。
皮质手套硬硬的,怎么也表现不出叶玉絮藏在手套里弯曲的手指有多么勾人。
好吧,陶垣动摇了。
他能够感觉得到,以前自己是多么说一不二的一个人,现在却为了一个小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步,只为了让她舒心畅意,哪怕自己的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花了近五分钟的时间确定了叶玉絮穿戴好了之后,陶垣这才牵着她进了庭院。
叶玉絮仰头一望,只觉一粒一粒细小的雪白从漆黑无光的暗夜之中扑面而来,几粒雪飘进了眼里,几粒雪落在了睫毛之上高高挂起,几粒雪落在唇上被她吃进了嘴里去,她享受这一切。
所谓纷纷堕满园,当是如此而已。
万物寂寥之时,唯有雪是飘然灵动的精灵,洗刷一年来的色彩凄迷,为这苍茫大地染上一份久违的纯白。
实在是……久违了啊。
陶垣就这样站在叶玉絮的身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瞧见叶玉絮整个仰起的脸。
不同于在每一个加班的深夜寂寥无人的静,此刻的安静却让他感到安心、美好。
“是今年的初雪呢!”叶玉絮突然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然后睁眼,恰好对上陶垣炙热的眼神时,也不躲开了,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听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第一次,陶垣的心有那么一瞬的漏拍,这种感觉,就连第一次在A大遇到叶玉絮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是那种心动夹裹着欣喜,欣喜之余略有感动,而感激的又不仅仅是因为叶玉絮的这番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话。
“我们一起看过了初雪,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的吼!”
纷扬无序的雪在空中胡乱飞舞,在庭院里乱洒,但这一切之于庭院里那两个眉眼相望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眼中只有彼此的人感激这场初雪的到来,然后伴随着新一年倒数的钟声紧紧相拥。
耳边是江边绽裂的烟花声响,但彼此的心跳声在对方听来,远比烟花声还来得震耳欲聋。
“会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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