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是说得又伤人又莫名其妙,秦溪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叶明诚这顶帽子,罩得她实在是不堪承受。
而且,他的语气和态度也令她相当反感,她甚至有些疲惫地想,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果然很难伺候,一不如意,翻脸如翻书。
她用力地揉了揉脸,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脸皮揉得厚一些,再开口时声音却还是冷清了下来:“叶先生,我从来就没有要和你对着干的意思。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确实是觉得,以我的身份和立场,哪怕是为了工作,接受这样一件衣服,也是十分不合宜的。”
即使是反对的话,从她嘴里出来也是柔软和顺的,清泠泠的带着令人熨贴的清凉。
不用看见,叶明诚也能想象得出她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她这样说,无非也仅仅只是站在被雇佣者的立场上来说的,道理、理由,充足得让人无可辩驳。
想想也是,有哪个雇主傻得会一掷千金给自己的雇员买衣服呢?
可就是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叶明诚觉得憋屈又难受,他冷嗤一声,故意十分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么你觉得,你穿成这样出去让我丢脸,就是合宜的吗?”
秦溪微顿,她的确穿得不是很好,何止不好,简直是一点也不好看:简单的马尾,色调暗沉臃肿的羽绒衣,清汤寡面,素面朝天,走出去,别人不会当她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而以为她是个被生活摧残了又摧残的家庭妇女。
可是,她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他真的能看得清自己穿成什么样么?
叶明诚脸上只有比她还要理直气壮的正义凛然,以及嫌弃到死的神色。
见她半日不说话,叶明诚还当她已然被自己说服了,正略有些得意地等着她跟自己低头,然后他也终于等到她说话了,可她说的却是:“其实我也可以不进去的……”
秦溪本想说,她可以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也行,然后差不多到时间把他带回去就可以了,一点也不会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只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叶明诚就先炸掉了,冷冰冰硬梆梆地说:“不去那你就走,你还真当我缺不了你了是吧?!”
秦溪有些不太置信地看着他,见他当真一脸认真,就默默地把手上昂贵的衣服放下,默默地扭头走了出去。
叶明诚感觉到眼前的人影消失,只觉得心头冰凉一片。
这种冰凉,还是那年他跑到C城的医科大学,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时才体味过。
彼时他怀着一颗火热的心跑去找她的,那时候的叶明诚,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被拒绝,什么是机会不会等着他。他的人生,除了学习成绩不堪了一些外,基本上都是顺风顺水得令人眼红嫉妒,就是女朋友,只要他想,环肥燕瘦尽可得到。
他是花了蛮长时间才弄明白,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惦记一个很少打交道的女同学,弄明白了后,他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到假期就跑她家附近去找“偶遇”,直到再也等不到,他才下定决心去找她,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只要他伸一伸手,她就立马会欢快地朝他奔过来,奔到他怀里来。
所以,无人可以想象,当他看到秦溪缩在别的男人怀中,俏笑倩兮温柔相看的时候,他的心情。
就像是燃得旺旺的一堆火,正准备横扫千军大杀天下的时候,一瓢冷水从天而降,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尤其她在别人身边过得还那么好!
那么欢快轻松、温暖明媚的秦溪,是另一个叶明诚所完全不认识的秦溪:摆脱沉默寡淡的外衣,那会儿的她看起来既有少女的活泼娇俏,又有小女人诱人的风情,就像一朵一夜绽放的花,美丽得让人心惊。
叶明诚不止一次后悔过,如果当初他不那么骄傲地等着她追上来会怎么样?如果他一开始就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会怎么样?
可是人生从来就没有假设。
她甚至都已经不认得他了。
他好多次与她擦肩而过,她连个眼风也没有给他。就算是她现在日日夜夜照顾着他又怎么样?在她嘴里,他就是花了钱请她来工作的“叶先生”。
他其实也真的只是想送她一件衣服罢了,他是看不清,可林阿姨曾经在他耳朵边悄悄问过他:“秦医生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感觉她完全不像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子诶,穿得那么普普通通,可做事还有通身的气质一点也不像是受过苦的。”
林阿姨嘴里的“普普通通”是含蓄的说法,真实情况,应该是比普通还要不堪的。
叶明诚当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趁眼睛还好的时候多去了解她一些?
现在她要结婚了,对女人来说,不是衣服如战袍吗?如若最幸福的时候还穿得那么寒酸,实在是叫人情何以堪!
他都忍着心酸嫉妒为她想到这一步了,偏偏她还不领情,还拿最蹩脚的什么“从不穿裙子”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他!
她还真的就这么乖乖地走掉了!
叶明诚感到悲愤得无以复加,人很多时候,总是行动快过想法,他的身体貌似也总是比他的心要更诚实。
几乎没怎么考虑,他转身就追了出去,可惜他走得太快,眼睛又不行,下台阶的时候一个没看好,“扑棱棱”就以“倒栽葱”的姿势从上面滚了下来。
秦溪耳里听到一串惊呼,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叶明诚已经摔倒在地上了,她唬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让自己和他都冷静冷静的想法,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回去。
叶明诚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秦溪?!”
秦溪用力地扶起他,因为太担心了,都没注意到,这其实是叶明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随意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伸手往他脸上轻轻揩了揩,他这一跤摔得不轻,瘀痕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太阳穴附近,这还不算半边颧骨上的擦伤。
这要是伤到眼睛就麻烦了!
秦溪心急如焚,一心想要带他赶紧回他办公室去处理伤势,她的药箱可还在那里呢!谁知道这家伙却是个不急的,回过神来紧紧抓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秦溪,你竟然敢真的就这么走掉?”
秦溪:……
秦溪有时候觉得,叶明诚的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
他关注的重点,还有生气的原因,总是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这会儿,他不应该更紧张他的眼睛吗?他的眼睛本来就已经被感染了的,如果再摔一次,不小心真碰到里面的话,这就好比是花了的镜片摔出裂痕了,还需要谈什么修复不修复?
再者说,临出来的时候叶母那么嘱咐又嘱咐,以为交给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结果怎么样?
她负气走出来,还害他摔了一跤!
秦溪真的有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了,可偏偏,叶明诚却在这时候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她有些哭笑不得,提醒他说:“你现在应该马上处理这些伤!”
叶明诚哼一声将头扭开,手却还是牢牢的抓着她的手。
秦溪挣了挣不脱,只好忍着不适耐着性子又问他:“你能走吗?我扶你去楼上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话算是无意中提醒了他,叶明诚被她扶着才迈开腿,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我腿痛。”
秦溪:“……很严重吗?”又试着推他走了两步,“……还能走吗?”
叶明诚用“这还用说,你是白痴吗?”的眼光看着她,看得秦溪额头都忍不住冒汗,正在尴尬为难的时候,叶少爷那个躲风暴的秘书小姐终于闻讯赶了过来。
“叶总,你还好吧?”作为小老板的秘书,此姑娘一向是深谙老板心思的,尽管她很不明白这位穿着打扮十分平常的秦小姐是哪一点入了老板的法眼,但她从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叶明诚是很不愿意别人去打扰他和秦小姐的“私人交流”的。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才一会儿功夫就摔成这样子了?
秦溪见叶明诚似乎很痛苦,也不知道他到底摔成什么样,心里一时焦灼烦躁得无以复加,眼看秘书小姐还一副摸不着重点的模样,只好朝她略带些强硬说了一句:“能麻烦你先招个车来吗?叶先生需要上医院!”
她一只手被叶明诚扣得死紧死紧,另一只手还要扶着他,实在是腾不出空来了。
只是秘书小姐尚未说话,叶明诚先瞪住她了:“你还敢吼别人?”跟着又羞又恼地反问,“上医院去干什么?丢脸吗?!”
秦溪:……
秦溪真的不明白,上医院去治伤,和站在这里被人围观,哪一个更丢脸一些。
可是鉴于叶明诚坚持,她还是只能先带他回了办公室。
扶着他在里间的休息室躺好以后,秦溪去取药箱时感觉全身都在发抖——不是怕的,实在是累的!
他们家秘书小姐好会“偷懒”,一路只在前面开路,叶明诚不知道是真伤到了还是故意整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要知道,目测叶少爷起码有一米八高,一百六七十斤吧?这么大一摊堆在她身上,秦溪不吐血就已经算是身体素质过硬了!
秦溪仔细地帮叶明诚检查了一回,还好,擦伤都只是外围性的,如果是一般人,这样的伤痕顶多也就是难看几天的事。
可她知道叶明诚在叶家有多金贵。
出门还好好的儿子,回家时就一脸是伤,秦溪都不敢去想,叶父叶母要怎么想她了!
还有他的青梅竹马,人家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了,他却不能保证用最完美的仪态去迎接她。
“您这样子,还怎么去参加聚会啊?”看着叶少爷一脸的“灿烂”,她实在是忍不住唏嘘了。
叶明诚却好似心情又好起来了,轻轻哼了一声说:“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又十分无所谓地样子撇了撇嘴,“不好去就不去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溪:……
那么,刚刚那个为了不让她丢他的脸,郑重到一定要让她换个装束的男人到底是哪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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