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到单位刚刚坐定,还没有交代几句,眼睛就一直看着门口。没过多久,果然就看到志刚头发蓬乱神情憔悴地走来。老李赶紧出来迎接志刚,把志刚半拉半推地弄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跟外面的工作人员简单地交代几句,就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开始跟志刚艰难的谈判。因为他知道,一向好脾气的志刚,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很难马上劝得了他改变主意的。因为受伤太深,也因为实在是受够了。
志刚勉强坐下,此时的他,褪去了所有的畏惧,也放下所有的顾虑,反而变得更是他自己了。所以,他现在,是他最想成为的自己。他不会为了讨好谁而看脸色了,尽管自己并没有活得卑躬屈膝,但也毕竟顾虑很多,多数时候,都要瞻前顾后地,活得太他妈累了。自己一直在想,累就累点,不管是心累还是工作累,还好,岳父欣赏自己,老婆虽然刁横了些,但其实人还蛮真实不做作,挺单纯的。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踏入李家的门的。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被打破了。自己委曲求全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不屑,而是瞧不起。所以,他对着这个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的岳父,也许,加上一个“曾经的”更合适些。他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爸,允许我现在还这么叫您。我......”
老李并不让志刚说下去。而是,语气非常诚恳地,非常伤感地,也非常绝望地对志刚说:“志刚,我从来不求你,这次我一定要求你救救我,救救幺妹,也救救我们这个家吧!”志刚没想到岳父会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接上这话了。老李继续说:“你做的一切爸爸我都很清楚,你受委屈啦!这一次,你是替爸背的黑锅,爸也应当感激你才对。不料想,你妈妈却说那些话伤害你!”这时志刚才接上了话:“爸,我知道妈妈那么说,就肯定一直是这么想的。那就没有再过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我才决定离开。”老李马上说:“你没错,要是我是你,也会这么想,这么做的。我完全理解你。但是,你还是听我说完再走好不好?”志刚当然不好再拒绝。用沉默来回答老李。
老李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志刚,这么多年,我自信对你是不会看走眼的。”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志刚,我知道你这么一个年轻人,在我家这些年受委屈了,等我说完话,你要走要留都随你。我现在是自身难保啊!”然后,老李非常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秘密:“志刚,不怕告诉你,其实,我没有生育能力”志刚一下子惊呆了!他不知道岳父这唱的是哪一出。他的脑子也一下子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剧情。他想了怎么拒绝岳父的挽留。或者,承受岳父的指责。但,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他也无法想象岳父告诉他的这个剧情。
老李颓唐地陷在自己宽大的座位里,深深吸了口气,他怕自己会后悔告诉志刚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谁年轻的时候都曾经荒唐过”
幺妹并不是老李的亲生女儿!志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又立刻闭上嘴,似乎生怕这个惊人的秘密会从自己张着的嘴里飞出去。看他平时对女儿如此的宠溺,完全想不到这其中竟然有天大的秘密!然而......志刚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无法想象这其中的故事情节。他只好等待,等待岳父把故事说出来。
老李停顿了好久,才下了决心似的说:“我这绿帽子戴了一辈子啦!”
原来,老李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恋人,两人非常相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个女孩很温柔,小家碧玉,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很是宝贝。偷偷跟老李好了之后,不敢跟家里说,因为,女孩是个大学生,知道家里不会同意没有读过大学的老李。两人当然偷吃了禁果。在老李来说,生米煮成熟饭,就没有不成的事。所以,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但过了很久,女孩的肚子并没有任何动静。老李心里有鬼,悄悄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无法生育。得知这个消息,他对女孩的心渐渐疏远了,因为知道自己最终是不会被认可的。女孩当然很委屈,但架不住老李说两人学历上不般配,不想拖累她等等。
然后,老李的心也死了,但他任何人都没有告诉。有人介绍对象呢,他也会正常地去见面、相处。处了几个都没成。不是他嫌弃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直到有人把现在的幺妹的妈妈介绍给自己,对方又很满意自己,告诉老李,她以前的男友是个军人,因为长期聚少离多,分了,两人本来是很相爱的。但家人反对她嫁给军人,认为婚后军人无法顾及到家庭,两人才不得已分开。老李本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相处着的。自欺欺人地想,万一,有哪个女人正好是那种不想生小孩的呢?所以,处对象他并不挑剔,只是观察想生小孩的欲望强不强烈。但没有多久,这个女人居然告诉他,她怀孕了!老李当然知道被戴绿帽子了,他本来想臭骂她一通,然后一走了之。但他愤怒之余,不免想到,两人毕竟也没有结婚,争吵之余不外乎从此就一拍两散。但这可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当爹的机会啊。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决定装傻,心想,就当作是抱养来的孩子吧,于是,他咽下了这口气,匆忙举行了婚礼。而且,他也不傻。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跟老婆摊牌。说知道老婆跟以前的男友不干不净的,以前是因为还没有结婚,自己没有权利干涉。但现在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如果两人再有什么瓜葛,他就会告上军事法庭等等,就这样,一唬二吓的,老婆是个胆子小的人,也不是那种浪的女人。慢慢也就规矩了起来。到后来,孩子生下来,渐渐就断了念头,直到很久之后,那个当兵的也结婚生娃了,老李才稍微松了口气,知道两人再无往来。而且,他心中一直有个心结,就是老婆到底知不知道女儿是谁的?按理说,女人这方面应该敏感,但万一呢?那种情况下,分不清呢?而且,女儿容貌上并没有什么狗血的长得根本不像爸爸,像隔壁老王的梗。而是长得很像妈妈。万一,老婆大大咧咧的性格真的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呢?老李当然希望老婆不会怀疑。而且,希望她就是怀疑,也只是怀疑而已,不要去证实,就让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吧。
正是因为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事件,所以,老李疼爱女儿不仅像天底下所有的爹一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老婆,不要怀疑我作为父亲的真实性。而且,就算会怀疑,会心虚,也不要因为自己对女儿不好而节外生枝,去求证一个令人难堪的,老李早已知道的结果。
谜底揭开了,这就是为什么老李那么溺爱女儿,为什么又像人格分裂似的,对家庭相当重视而又能做出违背家庭的事情。而且,他现在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女婿,是想挽回,挽回女儿的幸福,也就是挽回自己的幸福。而且,以自己的苦痛经历告诉志刚:大丈夫能屈能伸,没有什么委屈咽不下。再说了,都把自己作为男人最没有尊严的事情告诉给志刚,志刚也不能不考虑后果,而一味地因为自己受了委屈而走人吧?至少,老李是尊重他的。
当然,现在志刚考虑的不是自己要不要走了,而是,怎么接受这个对他来说,算是个全新的家庭了:岳父出轨,似乎在这个社会是很容易被原谅的事,但是,岳父的出轨背后,却又着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在里面。原来,出轨的老李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志刚要慢慢接受。当然,他现在完全不再顾及自己是否受到伤害了。因为,有人比他受到的伤害要多得多。
志刚要静下心来捋一捋,他的心很乱。当然,老李知道,自己一定会劝回志刚的。因为他的这个最后的杀手锏。尽管使出来的时候,是杀敌一百,自伤三千。但为了女儿,值了!老李说出来,既觉得耻辱,也有不吐不快的解脱。因为,他并不想把这个秘密真的带到坟墓中去。他要让世人知道,谁活着都不容易。很多人都像他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一味纠缠是非曲直,往往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人哪,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活得太明白伤害的是自己。
老李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回复老婆和女儿了,他期待自己劝回了志刚的“壮举”能够感动女儿,从而不要再与自己为敌。
他走向女儿的步伐越来越轻快。这世上大多数人,不都是一边哭着喊着不想活了,一边拼命朝前冲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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