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并不知道,妹妹是在跟一切告别,跟一切跟她有关的人和事告别,她终是要遁入空门而去。
去看小勇的时候,小勇一见到诗琦,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之色,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的女人,成也是她,败也是她。而自己却最终伤害了她。她肯来,必定是肯原谅自己了,虽不期望能够再度携手,但起码不再留下仇恨了!所以,对于诗琦兄妹的到来,小勇感激涕零,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诗琦平静地坐在小勇对面,大伟在外面等着,诗琦平静地对小勇说:“出来以后好好地找份工作做,好好地找个姑娘生活!”小勇不停地点头,诗琦接着说:“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虽然我跟我的家人不会原谅你,但是,现在也不想恨你,你自己过将来的日子,彼此各不相干吧!”小勇继续不停地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说完这些,诗琦很快就离开了,大伟有些奇怪,这么快就出来的诗琦到底跟小勇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不会问,诗琦也不会说,长久以来的默契的兄妹感情,只要陪伴就足够了。
然后,诗琦难得地让哥哥陪自己去了一家以前自己最爱去的日料店,点了不少爱吃的,但显然,诗琦已经适应不了这样的大餐了,每样只是稍微尝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大伟吃,仿佛大伟可以替她吃一样。其实大伟更是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他宁愿去路边摊吃些烤肉炒饭什么的。所以,看诗琦不仅停下来,还看着自己吃,又看看满桌的食物,他只能为难地往嘴里塞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妹妹气色看起来不错,虽然人瘦了很多,但这不是妹妹以前一直以来盼望的吗?他希望妹妹快快走出阴影,快乐起来,那么,至少,自己不会再勉强吃这么难吃的东西而不敢抗议了!妹妹安静地看着大伟,大伟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就结束了这餐,请服务员打包回家。大伟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路上思考着说些什么话题,毕竟,刚才从监狱过来,毕竟到监狱里去看的那个人是妹妹曾经爱过,又被无情地伤害过的人。所以,怎么安慰妹妹,大伟边开车边苦恼着要说的话题,不免有些沉默。
还是妹妹打破了沉默:“哥,这个家还是得靠你这个男子汉才行啊!妹妹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呢!”大伟听妹妹肯说话已经感到很高兴了,而且,一听,聊的话题根本与小勇无关,大伟知道,妹妹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这段过往和感情。所以大伟蛮高兴地逗妹妹开心:“你不管最好,免得跟我争家产呢!你不知道我有两个儿子要养,负担重啊!”妹妹稍微笑了笑,算是回答,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大伟之所以敢这么开玩笑,是因为他们兄妹之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完全不可能去争夺妈妈们的财产,大伟也完全不计较妹妹用再多的钱。因为,就这么一个妹妹,全家可是当作公主养着的。自己从小就被教育,作为一个男子汉,要有担当,要一辈子照顾好妹妹。所以,他的玩笑话完全不会惹起嫌隙。但他看妹妹似乎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大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了,只好也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女孩子是很难哄的,尤其像妹妹这样,一不小心,恐怕会就会哭哭啼啼的,不得了。所以,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快到家时,妹妹又说:“哥,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不好啊?”问这话时,眼神空洞,仿佛在问别人的人生,完全与自己不相干一样。大伟赶紧回答:“挺好啊!嗯,比如说,现在的你,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说话又轻言细语、温婉可人,完全是一个大家闺秀......唉,算了,哈哈哈,我编不下去了!”诗琦也笑了笑,这次,比刚才的笑容更多一些,更久一些。大伟偷偷观察妹妹,觉得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心情也不免舒畅了些。他在心里暗暗打算,多约着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去哪里旅游几天,这是妹妹以前最喜欢的,而且,现在带上两个宝贝儿子,更加热闹,兴许,妹妹就真的能够慢慢忘掉过去的那些痛苦,开始新的生活呢!大伟这样想着,看到妹妹甚至打开车窗,欣赏起沿途的并不算美丽的风景,觉得妹妹快要走出来了。
大伟故意把车开慢点,好让妹妹多看看外面,而不是回到家又把自己关起来。但,终于,还是到家了,大伟让妹妹先下车,自己准备把车停到车库去,妹妹却说:“哥,我陪你停车。”大伟更加高兴了,妹妹很久没有这么粘自己了,等把车停好,往家里走的时候,诗琦站了下来,看着哥哥一字一顿地说:“哥,我想好了,我要出家!”大伟一时有些听不懂,他一下子没明白“出家”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没有退去,有些迷茫地看着诗琦,问“出家?出家干什么?为什么要出家?”他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问得重复没有逻辑,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妹妹是在做出一个最大的决定之后,郑重地告诉自己的。诗琦看着神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哥哥,又耐心地对哥哥说:“哥,就是说,我要出家当尼姑,我已经跟咱老家的那座尼姑庵联系好了的!”大伟这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这次他终于听明白了,听明白之后,从来不反对妹妹做任何事情的大伟,这次提高了嗓门激烈地反对起来,也许是刚才一路上带给他的虚幻的美好想象太过真实,而显得妹妹现在说的与自己刚才想的落差太大,而引起大伟的不适吧。
大伟言辞激烈地对妹妹说:“出家当尼姑?别人也不肯要你吧?妹妹你整天就在想这个?别的且不说,你觉得抛开爸爸妈妈们你能六根清静地一个人得安宁?”大伟说到这里有些生气了,他生妹妹的气,以为妹妹从此会懂事起来,不说承担起照顾家业的重担,起码,不会做让老人伤心的事情。但却不知道,妹妹依然如此任性不懂事!他虽然不舍得过多责备妹妹这怪诞的行径,但也觉得受到了伤害,他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静地跟妹妹说:“妹妹,别再闹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慢慢地我们就可以跟以前一样快乐的。你也会......”他本来要说:“你也会找到幸福的”但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话,所以,他也没能够说出口来,诗琦打断他,说:“哥,你从来都会支持我的不是吗?我这也是深思熟虑了的!”大伟一见妹妹那哀求的眼光,刚才那一点点的愤怒早就消失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妹妹说:“好,好,我都支持你,但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过不了多久,就会改变主意,那个时候,记得求哥哥我接你回来,然后就乖乖地结婚生子,再也不许瞎折腾了!”于是,不等妹妹再说什么,就叹息着转身进屋去了。这么个妹妹真不让人省心啊,还以为真的是定下心来了,却原来,又在闹腾,唉!过不了多久,又会哭着喊着求自己接她回来!
进屋之后,家里冷冷清清的,因为是下午,除了家里请来做饭的阿姨在厨房忙活,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妹妹进家后也迅速到她自己屋里躲起来,生怕哥哥教训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一回玩得有点大,最最难过的关口应该就是妈妈们吧,她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离家当尼姑呢?她甚至都不敢告诉她们自己要到哪里当尼姑,不然,那个尼姑庵估计都要被掀翻吧!对了,一会儿一定要提醒哥哥,不要告诉她们自己要到哪座尼姑庵去出家。自己有这个打算已经很久了,在医院呆着养伤的时候,她就在思索这个问题,最后促使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家的是因为自己做什么都不成功。那个时候,自己就联系尼姑庵,要马上去她们那里出家。但是,那个时候,人家根本不愿意接受她,说她六根未净,只是一时兴起。但是诗琦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是一定要做到的。这是她这么多年被骄纵的结果。所以,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是终于定下性子来了,却不知,她是在为出家当尼姑做准备呢!
而这一次,她从未如此坚定地要当尼姑,为此,她做了很多证明自己“六根已净”的事情,而且不断地联系尼姑庵的尼姑,直到说服她们愿意接纳自己为止。现在,诗琦觉得是时候离开了,才开口先跟哥哥说了,就是打算哥哥到时候会给自己帮腔的。她太了解哥哥了,只要哥哥帮忙说话,自己就不至于太打击妈妈们,因为,毕竟,她们差点就失去自己,那么,跟失去自己,永远见不到自己比起来,自己出家也不算太让她们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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