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于柏月的曾祖父柏叔离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柏家倒台的前半年，他已经病逝。

　　老人家半生戎马，一生的伤病，晚年又经历场场动乱，逝世于柏家内忧外患苗头出现之际。

　　当年有关的资料已经淹没在机密档案中了。柏月只听爷爷他们简单地提过，当初柏家倒台的导火索是爷爷的一位兄弟贪污受贿，极为严重。可如果只是这样，何至于连坐般整个家族都遭殃。

　　又何至于，几十年后的今天，柏家依然被另外一个家族所不容甚至迫害。

　　所以柏月很确定，当年柏家倒台，背后的原因绝对非常错综复杂。

　　只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太重要了，她虽然好奇，可知道还没有到知道的时机。

　　她现在突然很想知道，既然宋老太太口口声声说和她的家族关系很深，那当年家族罹难时宋老太太甚至于宋家的态度。

　　“我从未见过我的曾祖父，”柏月想了想，神态平淡地说道。

　　当年柏家倒台的时候柏月的父母甚至还没有结婚。

　　“我出生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记得那时候计划生育很严谨，出生后我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后来上学的年龄到了，我才随父母生活。”

　　当年柏家遭难后，以柏月的祖父为主的一部分柏家人回到了A城下属的一个小乡镇，那是一个依山傍水、一半水路一半陆路的秀美乡镇，也是柏月的曾祖父和宋老太太曾经的故乡。

　　柏月的童年，便是在那个美丽的小乡镇生活的，时至今日仍然是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只是后来随着工作的变动、时间的变化，许多柏家人又开始另谋生路。柏月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在那个年代他们很轻易地就应聘到了A城很有名的一所中学，便在中学附近安了家。

　　柏月的母亲本是中学的生物教师，但当年为了生她只得把工作辞掉。其实她出生后父母也并没有刻意隐瞒着，该交的罚款都交了，她也比较轻松地上了户口。

　　照理说她完全可以从小就跟父母兄长一起生活的，只是当时她出生后爷爷奶奶非常不舍，愣是软硬兼施将她留在了身边。

　　爷爷是一个有文化又斯文慈和的人，成为乡野村夫后，他既没有像他的兄弟老三那样自怨自艾一辈子，也没有再有什么不甘心的想法，反而很快接受了当时的处境。

　　从小到大，柏月从来不觉得爷爷和其他村里的老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们放羊种地、打牌聊天，爷爷也会参与。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爷爷的学识深到不可测的地步。

　　而柏月的奶奶似乎是个不太好相与的人，关于奶奶的记忆柏月已经模糊了，但很多人都说她尖酸刻薄，连爷爷似乎也常常说她认命吧，收敛脾性吧。

　　但不管怎样，爷爷奶奶都是疼爱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正柏月和爷爷的关系非常地亲厚。她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小学时就屡屡在书刊上发表作文，甚至还有不错的棋艺，十之七八都多亏了她爷爷的悉心教导。

　　需知，当年柏家还未倒台时，柏月的爷爷担任的可是文化部门方面的官职，老人家甚至在国学方面颇有造诣。

　　下野回乡这些年，老人家更是从来没有一日懈怠过书籍。柏月就没见过爷爷哪天没有看过书过！

　　“可没有一个人，”她平淡且凝重地缓缓说道，声音低沉，“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若非几个月前我兄长遭难，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奶奶，月月想问您，您是什么时候调查清楚我背后的这一切的。”

　　她敢确定，老太太一定很早之前就知道她是当年柏家人的后代。要不然当年她一个身世平常的普通人，哪来的资本让宋老太太另眼相看。

　　亏她以前还自恋地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然而就这样老太太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只言片语，柏月心中很是好奇:“以及，我的曾祖父和你是青梅竹马，是生死战友。那么，容我失言，柏家遭难时，您，是雪中送炭亦或袖手旁观？”

　　她问得比想的还要直白。

　　宋家的势力绝对是不小的，从上一次仅仅一两天的功夫她兄长的事被解决就可见端倪。

　　潜意识里，柏月是希望她一向敬重的宋老太太当年伸出过援助之手的。

　　虽然她很清楚，这种雪中送炭之事，又是涉及到政治，愿意帮忙是情分，袖手旁观是本分。

　　然而，面对她的疑问，宋老太太却迟疑了，她并没有立即给她答复。

　　柏月的心也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当年，那段时间牵扯的事情太多，当时情况之复杂也是你难以想象的。说实话，我无心且无力，如今想来，那也是我一生的遗憾和愧疚。”

　　老人家没有隐瞒当年的袖手旁观，她此刻怅然叹息，神情里的遗憾丝毫不作伪。

　　“你的祖父和父亲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他们多少次踏进这里，可每一次都被我拒之门外。哪怕最后你们举家迁徙回到南方的故乡，我都没去送你们一程。

　　我承认，当时我是怕被连累了。毕竟，帝京谁人不知，我和你的曾祖父关系很好，甚至是差一点成了夫妻。为了让宋家远离那趟浑水，我别无他法。”

　　回想当年政坛上血雨腥风的那段日子，宋老太太微沉了混浊的眸子，政治的复杂和黑暗，官场的争斗和牵连，永远不会随着国家制度的改变而消亡。

　　“当初我有多么冷漠，如今就有多么愧疚。月月，奶奶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或许就会下去去见你的曾祖父，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但你姑且记着，不管当年我的态度如何，宋家的态度又如何。跟宋唯都没有任何关系，那时他还极小，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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