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启说他是前年来到北京的。喧嚣的城市，偌大的楼宇，川流不息的车辆，让他重新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当然，还有无穷的机遇。

　　他孤身一人，背着早就淘汰的画板，独自穿行在茫茫人海。那块陪了他近乎七年的画板，刻满青春的痕迹，早就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房东打电话告诉他，原先说好的一个人租房变成了合租，因为这样房东能收到更多的房租，同事也给他减少了适量的钱，听起来是为他好。

　　生活不易，他也能理解。

　　只是他向来不谙世事，更是缺乏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尤其讨厌桌上推杯换盏，情意浓浓，背后人情淡薄，翻脸不认人。这也是他的画一直卖不好的主要原因。

　　他觉得自己就像青葱不倒的松柏，即使世界混浊一片，他也要独善其身。

　　房子靠近郊区，人烟稀少。就连路边的野草，也嫌弃这里的荒凉。但他乐得如此，越是清闲，他的脑袋越是明朗，画出来的画，也更加有生命力。

　　可是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都市，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艺术？没有名气的画家，还想着自立清高，可笑不可笑？

　　他不在乎。这也是他一贯风格，所以他连合租的是男是女都没问，就来到了这里。

　　房子在顶楼，更上一层是天台。秦启按照房东的指示，七拐八扭，一路追寻到此。门早就开了，想必是合租的人先来一步。

　　内部也不大，靠门边散落着孤零零的鞋架。左边是简陋的厨房，还残留着食物的味道。右边就是客厅。客厅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一张破旧茶几，无声堆砌在那里。一张棕色沙发，老掉牙的颜色为房间平添几分凄凉。墙上挂着不大不小的液晶电视。整个布局像个小丑，漠视来到这里的人。

　　两个独立单间紧贴门边，靠近里面那个房间隐约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先来的那人在收拾东西。

　　可能秦启关门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惊到了那人。她转动生了零星红锈的门把手，从门里探出脑袋，似乎在防备什么。当她发现叶少辉的存在后，礼貌性微笑一下：“你好，你就是另一个合租的人吧？我叫柳韵，很高兴认识你。”

　　是个女孩，从脸上丰盈的胶原蛋白来看，也就二十来岁。

　　虽然被人防备的感觉不怎么样，秦启还是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秦启。”

　　柳韵应该是有点忙，说了声“抱歉”，就合上门，继续收拾她的房间。秦启也没多说，他不会和人打交道，也懒得和人闲聊，在他看来，与其端杯可有可无的白开水和人聊天，不如坐下来好好探索画技，领悟生活的艺术感。

　　毕竟有些时候，灵感得之不易，又去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也开了门，又随意关上。清脆的关门声响彻寂静的客厅，仿佛抗拒这里的不友好。

　　时间一加速起来，就跟踩死了油门，快如闪电。一转眼，夜幕就来了。

　　北京的夜晚是什么样，他没看过，在家里的时候只是向往这里，为什么向往呢，他又说不出来。也许跟大多数北漂的人一样，他是来寻找梦想的。

　　沙发有一股沧桑的烟味，曾经的主人，恐怕也有些故事。毕竟每一个抽烟的人，都不是天生想抽烟。

　　秦启是不抽烟的。他曾经在学校试过抽烟，那浓烈的烟味弥漫在他咽喉，让他近乎窒息。他只抽了一口，就落荒而逃。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烟这么呛，还有人喜欢。生活有什么不好，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他的父亲告诉他，每个抽烟的人，都在放弃自己的过往，这是一种属于他们的救赎。

　　秦启那时还太小，一点也不理解父亲的话。

　　柳韵提着吉他包，瞥见秦启坐在沙发上出神，想起什么，也走了过去：“那个，打扰一下，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秦启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柳韵。她画了个淡妆，别致的牛夹克很是突出，像极了电视里的西部牛仔。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看不礼貌，他赶忙转移视线：“什么事？”

　　柳韵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又不失优雅，如清风拂过，心旷神怡。可能她专门练过发音：“既然我们一起合租，那房子的卫生我们得分一分，各自的房间就自己打扫。至于公共区域，我们一周一换吧？”

　　一周一换，跟他上学时轮值日一模一样。秦启想。

　　秦启目光低垂，看了眼手腕的表，快十点了：“我没有意见，还有其他事情吗？”

　　“当然有。”柳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不一样，“这也是我必须说的，每个人都有隐私，所以我不在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擅自靠近我的房间，当然我也不会靠近你的房间。”

　　柳韵说得很隐晦，但秦启还是听出了潜台词，她不信任他。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刚认识，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不是那样的人。”秦启感受到了不尊重，心里隐隐窝着火。

　　“对不起，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希望你理解。”柳韵知道自己说过有点过分，赶忙道歉。

　　窗外月光静悄悄，晚风裹挟着远方的泥土味，不请自来。秦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不愉快尽皆吐出。他没由来的身心疲惫，想要回房休息，又顾及自己不礼貌，毕竟柳韵还在这里。

　　可能察觉到秦启的变化，柳韵识趣的提起吉他包：“其他暂时没有什么，以后想到了再商量吧，我先走了。”

　　柳韵说完，就匆匆离开。秦启也没问她这么晚了去哪儿，转念一想，大晚上跑出去，能有什么干净的事？

　　深夜不睡还出去的人，不是去酒吧蹦迪，就是寻找暂时的安慰，大抵如此。

　　不过别人的事，与他何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用有色眼镜看待别人，只不过是自己陷入了偏执。

　　一念及此，秦启便不在多想，转身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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