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面对满地的鲜血淋漓而无动于衷？
李新宇不由自主的视线锁紧在何卓脸上，他知道何卓是一个心很宽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何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他想象不到看见这样惨烈的车祸现场，何卓也依然能保持着淡然的表情。
“怎么了？”何卓察觉到李新宇的目光，转头对上李新宇的视线，只看一眼他就明白李新宇在想什么，也不怪李新宇会诧异，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保持住这份淡定的心态。
李新宇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过去在何卓手上握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我自己都不了解，更别说其他人了。”何卓嘴角刚要上扬又想起在这种场合笑出来估计要被人当成变态，连忙耷拉下嘴角继续面无表情。
何卓也不是没有心，看到有人死在这，他也会提这个人惋惜，也会怜悯这个死者的家属，不过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的事，也不至于看到谁可怜看到谁死了他就要把自己代入进去跟别人一起哭吧。
但同样的，虽然何卓自己没什么太大感觉，他却可以理解李新宇的想法，甚至于理解李新宇觉得他淡定的有点不正常的这个念头。
不正常吗？感情冷淡才更贴切。
何卓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一面，大概八九岁的时候他就可以淡定自若的看着他家小区后面那个楼一个跳楼自杀的男人扭曲成一团的尸体，那个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人跟电视里那些跳楼的人姿势不太一样。
然后是小学六年级，那时候何卓家里的那个小区发生了一件退伍军人精神失常，在小区里持枪伤人事件，当时整个小区都被警方戒严拦了起来，何卓是跟班上一个同学一起钻空子跑了进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躺在小区中间的被枪射中腿的那个中年女人穿的是红色衣服，那个精神失常的人被警方围堵在小区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大概就算是精神病，也懂得鱼死网破的道理，在警方破门而入之前那个人还在不停用枪在小区里点射，在种植着绿化的泥土上留下许多弹孔。
当时枪声、中弹的人撕心裂肺的喊声、跑在路上的人惊慌失措的吼叫声穿插着，将一个本该充满安逸与宁静的小小社区变为了一场警匪大战的地点，何卓的那个同学已经早在混乱的人流中跑没了影子，是何卓自己小心的溜到小区正中间把那个受伤的女人拖到一个安全位置上。
现在想想这些事何卓都觉得很稀奇，如果现在再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估计他是不会做的，更稀奇的是他那么小的时候是怎么拖动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这事至今他都没有想明白。
不过那件事发生之后，何卓的奶奶打了他一巴掌，也是唯一一次打他。
这个巴掌可能才是何卓记住这件事的最重要因素，毕竟他长这么大从没挨过家长的打，尤其是打脸！
莫名觉得脸疼，何卓不由自主伸手在脸上揉了揉，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想起来以前的事想到愣神了，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李新宇，李新宇竟然也同样陷入深思，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卓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车祸这一幕给了李新宇太大的视觉冲击，还是自己不近人情的淡漠让李新宇接受不了，不然怎么会摆出个这种思考人生的表情来。
何卓有心想耐心的等在这，让李新宇自己回神，可惜这个深秋季节的冷风不卖何卓这个面子，随着‘呜呜’的凛冽声迎面吹拂在人脸上，生生把李新宇这种不穿外套的人吹出个激灵来。
“在想什么？”何卓顺手帮李新宇把被吹到眼前的头发扒拉开。
李新宇捉住何卓自己主动伸过来的手，“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啊。”何卓理所应当的回答。
“……我问的是你之前，之前你愣神了大半天。”李新宇无可奈何的也学着何卓的动作帮何卓理了理头发，带着何卓绕开路中间的惨状继续往能打到车的地方走。
何卓对李新宇的动作无可无不可，跟着李新宇继续沿街边走边寻摸出租，“想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比如高空坠尸，比如退伍军人变身杀人狂魔。”
“……”李新宇并没有相信。
可事实上，李新宇以为的这些何卓胡编乱造忽悠他的话全都是真实的，何卓刚才想的确实是这些陈年老事，只不过何卓懒得具体讲给李新宇听，就随口给这两件事件起了个名字。
何卓没有再去问李新宇想的到底是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不是那么热衷于去了解别人的想法。
在十字路口处李新宇带着何卓向明显商业更集中的地方走，这个时候何卓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也就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别人告诉过他方向，他死记硬背把哪边朝北给记了下来，然后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但出了校门这个初中地理知识就不管用了，因为他并不知道哪边是北。
天津也不亏是挨着北京的城市，这雾霾程度更雾都有的一拼，白天还勉强可以看出去很远的距离，到了晚上几乎除了有光亮的地方，其他方向都是一片乌黑。
李新宇也是边走边来回看，试图找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好把他俩拉到宾馆，他现在想不明白何卓没有关系，但他们可以回房间去来一个身体与身体的负距离接触！
抱着这种想法的李新宇出租车没找着，倒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具体有多大李新宇看不出来，总之离的这么远还能看得到那就是真的很大了。
没等李新宇指着光圈向何卓讨教那是什么东西，何卓一把拉住李新宇，指着路边一家超市开口道“我进去买个东西。”
“买烟吗？”李新宇好奇的问道，“我这还有。”
说着话李新宇就要从裤兜里摸烟出来，何卓拦下李新宇的手，“不买烟，买点别的。”
何卓说完话也没给李新宇继续猜测的时间，转身直接进了超市，好奇心满满的李新宇跟在何卓身后也进了这家小超市，不买烟还能买什么，总不能买卫生巾吧？
“……”
事实证明李新宇蒙的还挺准的，虽然不是卫生巾，可也跟卫生巾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李新宇指着何卓手上刚买回来的一沓自热贴，“这不是女生用的那个东西吗？你买这个干吗？”
何卓没好气的回嘴，“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疼不行吗？”
李新宇尴尬的舔了舔嘴唇，没明白何卓怎么突然翻脸了，刚想再说点什么，正巧路上一辆亮着红色空车灯牌的出租车正往他们这边驶来，李新宇急忙伸手去拦。
这一条道上这个时间除了他俩也没什么人会打车，如果司机连这么明显的目标都看不见的话，这一晚上估计也跑不了几个活了。
等车停稳以后何卓拉开车后门兀自坐了上去，准备关车门的时候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个尾巴，他抬头看着站在车门外的李新宇，“你不是喜欢坐前边吗？”
“我今天喜欢坐后边。”李新宇说完这句话腆着脸把何卓往里挤，成功把何卓挤到后坐的大里边，他才心满意足的关上车门。
前边出租司机看不懂他俩之间的小猫腻，以为就是年轻人的打闹，等李新宇把车门关好以后一边起步一边问道“你们到哪？”
“永……永什么桥来着……”何卓到嘴边的地名硬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他还记得另一个说法，“到天津之眼。”
“啊，永乐桥啊！”司机开着车嘴也不闲着，瞅了眼时间以后半歪过头来继续跟他们开口，“你们是要去坐天津之眼？现在这个时间过去估计不赶趟了吧？”
“天津之眼？”李新宇茫然的看向何卓，“不回宾馆吗？”
何卓没有搭理李新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回复司机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可以到的话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趟。”
“好咧，二十分钟肯定到的了！”司机不知道哪来的劲头，竟然把车速上到了七八十迈，可能这个地方离市中心还算偏僻，没有限速之类的，不然这一脚油门下去得扣多少罚金啊！
李新宇胳膊抬起来用胳膊肘蹭了蹭旁边的何卓，“天津之眼到底是什么啊？还能坐？”
何卓一边把李新宇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李新宇一边随口解释道“就是进超市之前你看到的那个会发光的大圆圈，衣服给你吧，晚上天凉了。”
“你穿吧，怕你冻着。”李新宇还想把衣服推给何卓。
一片一片自热贴被何卓撕开，何卓拉开他自己的外套拉链，把这些会发热的纸片贴到跟肚子只隔了一层的卫衣上，贴好以后才扒着外套两边给李新宇看，“爸爸有这些姨妈神器，还需要你的衣服？”
“……所以天津之眼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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