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濛没想到芦笛一点儿缓冲也没有,一下子就切入了主题,微微有点儿局促,因为他一直在想好该怎么给芦笛说,却一直没想好,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现在被芦笛这么直截了当的一问,汪濛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已经有点儿皱皱巴巴的信封,慢慢地递给芦笛。
“这是他半个月前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这些天我单位事儿多,一直没时间给你送来。”
汪濛解释道,其实汪濛已经猜到信的内容了,所以不敢面对芦笛,不知道芦笛看了这封信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才不敢来见芦笛。
芦笛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地址,没有邮票,甚至没有收寄人的名字,芦笛笑了。
“做的好!果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线索。”
汪濛微微低下头,不忍心看芦笛,仿佛自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史元稹。
芦笛撕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信纸上剪短的写着几行字:
芦笛你好:
我对不起你。在我们的家乡是非常重视香火传承的。我们家已经三代单传了,不能到我这里断了后。
如果你怀的是个男孩子,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但是你怀的是个女孩子,我们不可能了。
这套房子房租交到了年底,你可以先住在这里。另外衣橱的角落里有五千块钱,你拿着,把孩子打掉吧。你还年轻,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你也不用浪费精力找我,你找不到我的。我已经断了在青城市和所有人的联系。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甚至史元稹都没有落款签名,仿佛落款签名也已经是一种负担。
芦笛反反复复把信看了两遍,仿佛要把信里的每个字都印到脑子里似的。
汪濛紧张地看着芦笛,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
让汪濛意外的是:芦笛的脸色竟然越来越平静。刚拿到信看的时候,还有点激动的样子,看完一遍反而安静下来,再看完第二遍时候竟然是超乎汪濛意外的平静。
“哦!原来史元稹是这样的人啊!”
芦笛说道,声音平缓、毫无感情色彩。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人故事。
“芦笛?”
汪濛紧张地看着芦笛,用探询的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芦笛,却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儿。
“对了,你和史元稹你们合伙做的什么生意?记得当初还是你在美丽华给史元稹定的房间呢。”
芦笛忽然问汪濛。
“我,我那时候在石家庄人民商场有业务,他们商场要做中央空调。有一次和人民商场的人一起吃饭,史元稹也在。他好像和那家公司老板很熟,算是中间人角色。为了报答他,就请他来咱们青城市来玩儿的。”
汪濛有点儿不安地给芦笛解释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帮凶,歉疚地看着芦笛。
芦笛看着汪濛陷入沉思,半天没说话。
汪濛看着芦笛,芦笛的脸变换着颜色,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墙壁,游离在无穷远的地方。
片刻,芦笛猛然起身回到卧室。
汪濛也慌忙站起身,想追过去,又停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追过去,毕竟卧室是很私密的环境。
很快芦笛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报纸包的纸包,纸包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沓钱。
芦笛把这一沓钱连同纸包一起塞到汪濛手里。然后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汪濛面前。
汪濛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拉住芦笛的胳膊,想把芦笛拽起来。
但是芦笛瘦小的身体纹丝不动,她仰着头直直地看着汪濛:
“我只能求你啦!我爸爸已经被我气得脑中风了,我不敢回家,我这样子回家,他会被我气死的。求求你帮帮我!如果你也不帮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芦笛的脸上是绝望的,眼神儿焦灼、渴望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大概在这十几天里已经流尽了。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
汪濛使劲儿拉扯着芦笛。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芦笛固执地直挺挺地跪着。
“你先起来,我能做的就肯定答应你。”
听到汪濛这么说,芦笛这才在汪濛的搀扶下缓慢地站起来。这一番折腾耗费了她很大体力。芦笛手放在后腰上,大口地喘息着。
“唉!你这是何苦呢?”
汪濛看着喘息不止的芦笛说道。不知道是说刚才芦笛的下跪行为,还是埋怨芦笛当初对史元稹的错付。
听了汪濛的话,芦笛点点头。
“是!我是活该!我是自作自受。”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汪濛自责地说道,他明白事实已经这样了,再埋怨也是于事无补。
“那么现在你想怎么样?”
汪濛问芦笛。
“我现在只能把孩子生下来了。”
芦笛说完,终于流下了眼泪,这一流,眼睛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再也忍不住了。
汪濛看芦笛哭了,终于放下心来。因为任何一个人收到很大的痛苦的打击,如果哭不出来,郁结于心得不到疏散,就会憋出毛病来,就麻烦了。
现在像芦笛这样能哭出来,郁结的情绪得到疏散,反而对身体有利的。
所以汪濛也不去劝解芦笛,只是从洗手间拿了条毛巾递给芦笛。芦笛接过毛巾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
慢慢地芦笛的哭声由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地呜咽,然后慢慢地平静下来。
终于芦笛止住了哭声,她用已经被她用泪水打湿的毛巾擦了擦脸。
汪濛把一杯温开水放到芦笛手里,芦笛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情绪终于完全平复下来。
“我妈妈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带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我先天性子宫畸形而且还有极度的倾屈现象没法做流产手术。”
“哦!原来这样子啊!”
汪濛点点头,看着芦笛。
芦笛喝了一口水,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然后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汪濛。
“现在已经这么大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更不能做手术了。”
“嗯。现在是不能做了。”
汪濛看着芦笛的肚子点点头。
“那你想怎么办?你一个未婚女子把生下来怎么办?就算你能养活这个孩子,但是你让孩子怎么面对这个社会?咱们国家毕竟和外国不一样,还没那么开放和包容。”
“嗯,我知道,所以我求求你,你认识的人多。等她生下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嗯!”
汪濛点点头。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如果能给孩子找个好人家,把孩子送给他们养着也挺好,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汪濛把自己的朋友圈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猛然一个妇产科主任说名字闪现出来。
“行了,交给我吧,我认识一个妇产科的大夫,这两天我就找她一趟,给她说说情况,让她留心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
芦笛感激地看着汪濛。
“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来的及。”
汪濛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给她叮嘱好了,尽量找一个两口子不能生养的家庭,这样子他们肯定会对孩子好,你也就不用牵挂孩子,也算对得起这孩子了。”
芦笛低下头,抚摸着肚子。
“唉!可怜的孩子,竟然摊上了我这样的父母。”
说完又落下泪来,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肚子上。
“好了,事情已经这样子了,你也别太难过。你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汪濛劝解着芦笛。
芦笛点点头,把包着五千块钱的纸包退给汪濛。
“谢谢汪哥!让您费心了。这钱你拿着吧,就当是辛苦费吧!”
“这怎么行?!”
汪濛像被纸包烫着一样,慌忙把纸包推回来,他瞪着眼睛看着芦笛。
“你那我当什么人了?乘人之危吗?”
芦笛委屈地看着激动的汪濛。
“汪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事儿和您一点儿关系没有。让您跑前跑后的,不忍心。再说是请您给中间介绍人的,不是给您的。”
说到这里,芦笛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
“您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啦。”
汪濛显然也有点儿激动,看着芦笛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也怪我,当初我就看出一点儿苗头了,想提醒你,记得还给你留了一张名片是吧?怪我!怪我!”
汪濛自责地说道。
“怎么能怪你呢?汪哥。”
听汪濛这么说,芦笛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汪濛看芦笛又开始落泪,忙换了个话题:
“你还没吃饱吧?光顾着说话了,也没好好吃饭。”
汪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这会儿我怎么忽然感觉饿了呢?”
芦笛慌忙站起身。
“哦。你等一下下,我去把菜热一热,菜都凉透了。”
“我来吧!”
汪濛张了张嘴,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心里暗想:让她活动活动有点儿事儿做也好,一是对她身体有好处,二是让让她分分神儿,别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事儿。
于是站起身的汪濛又坐下了,静静地看着芦笛去把饭菜端进厨房。
从背影看,芦笛的身材还是当初那个纤瘦、高挑的女孩子,一点儿看不出她已经身怀六甲了。
芦笛打开燃气炉,把菜倒进炒锅。立刻随着刺刺拉拉的响声,腊肉的香味散发出来。
汪濛看着芦笛熟练地挥舞着锅铲,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当初如果不是我带史元稹去美丽华,就不会害她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害了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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