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生鲜摊位上的师傅熟练的称重、又刮鳞去肚, 旁边正在忙活的大姐一抬头,望见了江一苇。
那眼神超级惊喜,一看就是认出了她。
“江……”她兴奋地要喊出声来。
江一苇立刻伸出一根手根, 示意噤声, 然后柔声道:“不要打扰其他顾客哈。”
大姐开心地点点头, 低声道:“我年轻时候就看过你的电影, 好喜欢你的。”
江一苇也低声道:“谢谢啊!”
师傅装好了鱼, 正要递给江一苇, 大姐顺手就拿了两个姜头和一小捆香葱, 塞进装鱼的塑料袋:“送你的!”
可爱的大姐, 这就是她表达喜爱之情最直接的方式。
江一苇忙不迭地道谢, 大姐又看着凌万顷嘿嘿:“好般配。”
“……”江一苇有点尴尬, 解释,“同事, 是我同事。”
大姐一脸了然的表情:“我懂的,我不会去网上爆料的。你们明星谈恋爱都没有自由,我理解。放心啊。”
这解释都不管用了。
凌万顷憋住, 一直将小车从鱼摊推到鸡蛋摊,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挣扎,徒劳。”他望着江一苇, 眼中满是笑意。
感谢口罩,把江一苇羞红的脸颊给遮住了, 但脖子上也有淡淡的粉红, 凌万顷还是看出来了。
“买点鸡蛋?”凌万顷怕她尴尬,主动转移话题。
“会坏的!我后天就出门了。”
饶是江一苇抗议, 凌万顷还是去称了十个鸡蛋。
江一苇望着他, 微微有些出神。这个能收藏上亿珠宝的神秘男人, 似乎也有很多面。
他看上去事业成功,开豪车、住豪宅,穿衣打扮也品位不凡,可他在超市称鸡蛋,竟然也是如此自然,完全不像很多有钱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
这男人推着小推车,从生鲜区到零食区,从调料区到饮品区,最后甚至将小推车推向了卫生用品区……
江一苇看着小推车从空空如也到堆得像小山一样,急了:“我家都有,够了够了。”
男人还是拿了几包纸扔到“小山”上:“这个纸巾特别好用,你试试。”
看价格就知道很好用啊……
但这“小山”,别说三百,五百也挡不住啊。
这男人哪里最贵去哪里,这大超市真是辱没他了,应该去进口精品超市才对……
江一苇默默地从心中又划到账上三百。
六百,总够了吧?
够个毛线!
来到结账口,收银员一样一样扫码,江一苇一看,一千二……
这家伙,居然买了这么多!
江一苇默默在心里又划了六百出来,可怜的内心账户,今天成交量真大。
正要去刷码付钱,影迷先生已经送上了二维码。
还没等江一苇反应过来,收银员刷码成功,搞定了!
“这……”
影迷先生却拎起三大包东西:“走吧?”
语气温温柔柔,又把江一苇给噎住了。毕竟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跟他拉拉扯扯抢付账啊。
她很主动地上前:“我来拎一个吧。”
这回影迷先生没跟她客气,把装纸品的那个袋子递给了她。
这袋子轻。
走到马路边,就是上次相遇,影迷先生替她戴上绿宝石手链的地方。二人停下等红灯,江一苇终于开口。
“说好是我请你的啊……”
影迷先生望她一眼,突然得意地笑了:“这样你就依然欠我两顿。”
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一苇又好气又好笑:“到底是奸商。太会算计了。”
凌万顷纠正:“我不是珠宝商,只是收藏家。”
说着话,对面的绿灯就亮了。“收藏家”拔腿就走,还回头得意地对江一苇道:“其实收藏家比奸商更算计,以后你慢慢领教。”
江一苇小跑着跟上去:“我有什么可被你算计的,我看你这回要亏死,又借我首饰,又请我吃饭,怎么算我都不亏!”
“哈哈,那你就等着瞧。”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快活得像两个孩子。
大包小包拎着进电梯,影迷先生已是熟门熟路,直接就伸手按了楼层。
江一苇瞥她一眼。
不得不说,这人观察入微,来过一次,就什么都记住了。
电梯门正要关上,外头一阵疯跑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喊:“等等我!”
一只手伸进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生生地把电梯门又吓开了。
背着书包的男生冲了进来,正是江一苇楼下的邻居,那个害她额头受伤的高三男生、卓之越小粉丝啊。
“还好还好。谢谢啊!”男生拍着胸,一看,认出了江一苇,“是姐姐啊!”
“今天下课这么早?”江一苇好奇。
男生道:“今天周末,不用晚自习,下课早。”
上回他怯怯地问能不能要到卓之越签名,江一苇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这回春城电影节,她和卓之越就住同一家酒店,只是之前闹得不太愉快,卓之越看江一苇,怎么看怎么不对付,江一苇就没去讨这个没趣,而是把男生的名字给了小庞,让小庞去找剧组副导演,辗转地要了个卓之越的to签。
男生的名字,是那天他像小熊一样兴奋雀跃地跑出电梯,江一苇在他的书包姓名牌上看到的。
“对了,卓之越的签名我拿到了,在我家。”
男生先是愣了两秒,突然就猛地一挥拳头,兴奋地吼了一声:“我去!真的吗?姐姐太牛了!”
一边吼着,一边兴奋地在电梯里转圈圈。
“我能跟姐姐去拿吗?”他眼睛亮亮的,学习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能啊,我就住你楼上。”
“姐姐真好!”男生又看了一眼凌万顷,加戏道,“姐夫也好!”
“不是……”
江一苇才出口两个字,就被凌万顷打断了。
“这是秘密,不能说哦。”凌万顷对男生微笑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男人间的交易。
也来也奇怪,男生一看到凌万顷,像是突然长大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当然,我懂的。”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说“我懂的”。
“姐夫也好眼熟啊,演过什么戏吗?”男生问。
凌万顷看一眼江一苇,镇定地道:“我幕后。”
“那就是投资大佬!”男生又郑重地点头,觉得自己“更懂了”。
男生跟着江一苇到门口,很礼貌地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安静等候。
饶是再有礼貌,等江一苇把卓之越的签名照给他,而且一看上面还有自己的名字,男生幸福得几乎晕过去。
“姐姐……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天哪,是to签,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一苇指一指他的书包:“你书包上的姓名牌出卖了你。”
男生眼睛闪闪发亮:“不,是姐姐有心,姐姐太温柔了,我要粉姐姐,等《水晶鞋》上映了,我要请好朋友都去看,为姐姐捧场!”
“哈哈,那我谢谢你,快回去学习吧。”
“嗯嗯,姐姐再见。”男生捧着签名照,像捧着宝贝一样,蹦跳着下楼了。
凌万顷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江一苇进门,笑道:“这小子明明是给卓之越捧场吧。”
江一苇上前帮忙,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放。
“都一样。电影票房好,所有演员都受益。”
凌万顷跟着她进了厨房,公寓厨房挺小,两个人就有点挤,走路都要侧身避一下。凌万顷就是侧身避让着,避过了冰箱前的江一苇。
“你很淡然。卓之越跟你有矛盾,你还是会帮她的粉丝。”凌万顷背靠水池,静静地望着江一苇。
“我也经历过高考。我知道高中阶段的枯燥与迷茫,追星是他们的寄托。如果一张签名照能让这孩子开心,我乐意帮忙。和他是谁的粉丝倒没关系。”
“你……挺好的。”凌万顷轻声道。
“嗯?”江一苇一回头,蓦然发现男人离自己近在咫尺。
“一苇……”凌万顷轻唤她,不由想去牵她的手。
江一苇脸一红,轻轻一闪:“我去看看袋子里还有什么。对了,鱼呢?”她顾左右而言他,径直出了厨房,把凌万顷一个人晾在了厨房里。
凌万顷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撑在了后边的水池台面上,静静地看着江一苇在客厅忙碌。
这公寓好小。小得像他们当年的出租房,一眼就能把整个屋子看穿。
凌万顷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生活,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家有点太大了,大到他第一次觉得那是个装满了寂寞的空间。
“找到了!”江一苇拿了装鱼的塑料袋进来,“今天运气真好,还蹭了姜和葱,省了你五块钱。”
“你才奸商吧,这点姜和葱要五块?”凌万顷叫了起来。
“卖给别人不要,卖给你就要。”江一苇不由分说,叉腰站在旁边,“快,开工了,你可说了今天要你下厨的。”
“不得了,包工头啊。”
没办法,不服憋着,谁让你答应了一苇姐姐。
但凌万顷不会乖乖就范,还是要进行最后的挣扎:“我要围裙。”
“围裙?”江一苇先是一愣,再一想,对哦,男人下厨也要围裙的。
围裙挂在冰箱旁边的勾子上,江一苇取下围裙,递给凌万顷。
但凌万顷不接,摊着两只刚刚摸过鱼的手:“我手上油,帮下忙呗?”
说着还低下了尊贵的头颅。
江一苇无奈,知道这男人借机撒娇,却也只得将围裙套上他脖子,然后命令。
“转B面!”
“哈哈哈哈!”转B面,亏她想得出来。凌万顷大笑着转过身去,将挺直的“B面”留给江一苇。
江一苇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还不忘损他:“这花朵围裙,跟你的奸商气质特别吻合。”
奸商就奸商,凌万顷不在乎。能穿上江一苇家的围裙,他十分愿意当奸商。
说出去都很难叫人相信,华国著名媒体大佬、影视经纪公司老板、低调神秘的珠宝收藏家、凌万顷先生,此刻正围着花朵围裙,在狭小的灶台间忙碌。
像个……家庭煮男。
当然华国影坛巨星江一苇女士,也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当甩手掌柜,而是陪在他旁边,认真地……
指导工作。
对,就是外行指导内行。
虽然她厨艺很不咋滴,但不影响她指导。
“虾要放了吗?”
“不要,虾最后入。”
“哦。”
三分钟后。
“虾要放了吗?”
“不要,虾最后入。”
不仅距离能产生美,时空也能。纵使时光没有磨平凌万顷的恨意,江一苇也用她与生俱来的温暖,让这个鬓角灰白的老男人,重新跌入了猝不及防的温情之中。
虽然买了一大堆,但被塞满的是江一苇家的冰箱。
餐桌上五道精致的菜肴,丰盛,并不浪费。
老男人的厨艺果然很好,江一苇盛了两碗饭,只觉得口水都已经快流出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男人深深地望她。
“今天你累了,咱们速战速决。下回一定要喝点酒。”
江一苇点点头。
她知道这是影迷先生的心里话。他若真想请她吃饭,五星酒店、顶级餐厅,她相信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但偏偏,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却是在自己家里。
却是这男人给自己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
江一苇只吃了一口,心中便蓦然一动。这样的家常,怎么像是他等了很久一般?
是他在帝都等自己从春城回来?
还是等了更久?等了更多?
江一苇轻轻放下筷子,凝望着影迷先生。他摘掉了花朵围裙,其实他不像奸商,他稳重而冷峻,眸似星辰,是最最迷人的中年男人。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江一苇问。
凌万顷却不想破坏这温馨的气氛,给她夹了一只大虾:“能,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呀?”江一苇哑然而笑,这男人破规矩还挺多。
“吃饭时候不谈工作。”
“工作?”江一苇有点懵。
凌万顷微笑道:“我就是我,我就坐在这里,变不走。先尝尝我手艺吧,我等夸呢。”
这微笑又温柔又坚定,看得江一苇心神荡漾。
哎,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似乎和自己走得越来越近。
而自己却不觉得他危险。
难道这才是最危险的?
可男人的笑容就像是有某种魔力,让江一苇所有的困惑与不解,都暂时退到了光影之后。
她终究会被这男人蛊惑,被他带着走啊。
江一苇有些认命。
男人的手艺很好,成功地俘获了江一苇的胃。她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家常菜,整整吃了两碗饭才罢休。
一桌的空盘,就是对男人最好的表彰。
江一苇拍着肚子:“好饱,真的好饱。我会胖的。”
凌万顷却很笃定:“首先,你不会胖。其次,你胖了也一样好看。”
啊,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以前他说话很气人的啊,是著名的爱生气先生呢。
“或者我可以打扫战场,当作运动一下。”
“一起运动!”
对的人,在一起洗碗,都是快乐的运动。两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得干干净净,江一苇还着急她冰箱里的存货。
“冰箱里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得完啊。我后天就要进组了啊。”
“就在京郊,不会天天住那里,回来的机会很多。”影迷先生很笃定,像是十分了解影视拍摄似的。
江一苇却已经站到了窗口,招着手喊凌万顷:“来看,我这里能看到你们小区,哪幢是你家?”
凌万顷心中一动,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手向落地玻璃窗外看去。
他们俩,原来一直都离得很近。
江一苇是这个小区最西边的一幢,而凌万顷家,是他那个小区最东边的一幢,二人,一墙之隔。
“我家没开灯,你看不见。”凌万顷指给她看,“就围墙边那幢,是不是看不清?”
“是路灯旁那幢吗?”
说实话,这种别墅小区,每一幢都大同小异,各自在绿树掩映中,实在很难分辨。
凌万顷又靠近些:“不是那盏,是最靠近围墙的这盏路灯,它照着的,就是我家大门。看到没?”
看到了,江一苇惊呼:“原来我们离得很近啊!我白天经常看你们小区,还想着,你家是最远那幢呢,还是最近这幢呢?原来真是最近这幢。怎么我从没……”
蓦然,声音停住。
男人已从身后拥住了她。
江一苇的呼吸瞬间停滞,她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肌肉都僵硬了。
纵然在梦中,她和影迷先生已经水乳交融,但那毕竟是梦啊。
这梦,她不知道该怎么在现实里消化它。
男人也没说话,也没有继续进攻,像是沉醉在这旖旎的梦里,并不愿醒来。
渐渐地,江一苇觉得自己不那么紧张。
她的肌肉也逐渐放松,自然而然地去感受身后这个男人的拥抱。
原来,镜头之外的拥抱如此不同。
隔着衬衫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而男人的臂弯坚强有力,环抱住她让她觉得格外安全。男人的脸庞抵住她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摩挲着,悉索声与他的呼吸一起,成为一片静谧中最真实的存在。
如果可以,凌万顷想流泪。
从江一苇转身离开他的那一刻至今,已经整整二十一年。
那此后,他们见过,但每一次见面,都是恶语相向,齐齐地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见一次,他们就伤一次,也更远一次。
他以为自己恨透了她,只想看她抱住自己大腿哀求的模样。
可只有将这个女人拥在怀里,他凌万顷终于丢盔卸甲,他从来不恨她,他就算想看她哀求,那首先,也是她回来啊。
怀抱里的这具身体,与二十一年前的略有变化。江一苇变瘦了,从前不拍戏的时候,她明媚阳光,恣意洒脱,满满的健康味道。或许是生活的磨砺,或许是上镜的需要,她比从前略瘦了些。
但她发间的幽香未变,甚至,她被拥抱时浑身僵硬的模样都没有变。
第一次拥抱,是在凌万顷的租屋里。
那租屋外有个大大的露台,爬满了各色的花花草草,江一苇隔着窗认花草,凌万顷心血翻涌,从身后紧紧拥住了她。
和今天一模一样。
那一次,江一苇亦是浑身僵硬,像是被碰触到的含羞草,瞬间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而是静静地偎在凌万顷怀里,像是被他解冻一般,逐渐融化。
凌万顷想流泪。
有生之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解冻”江一苇,就在这一刻。
他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第一次拥抱的台词。
心中一动,想在今晚重逢。
“你害怕我吗?”他问。
江一苇轻声道:“不害怕。”
这回答,也和二十四年一模一样。
“你拍戏时也会这样如临大敌吗?”他又问。
“不会。镜头前,我不是自己,是角色。”江一苇低声道。
“所以我拥抱的是江一苇。紧张的、羞怯的江一苇。所以,我有幸成为第一个拥抱江一苇的男人吗?”
凌万顷又问。
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是二十四年的重复。连那份期盼与渴望,都别无二致。
“是。不管你信不信。你的确是。”
凌万顷将脸庞深深地埋入江一苇的秀发。
他泪崩了。
他凌万顷半辈子,何其有幸,两次拥有江一苇的“第一份拥抱”。
他不在乎这二十一年里江一苇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又寻回了当年的江一苇。
也寻回了自己。
江一苇却不知道。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男人似有无穷的力量,紧紧地拥抱她,却又怕揉碎她。男人将脸庞埋入了她的发间,她以为,男人是在享受这幽静的时光。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谎?”江一苇悄悄地问。
毕竟她如今是46岁的身躯,说从未被男人拥抱过,似乎难以置信。
可身后的男人却低声道:“不。我信你。”
奇妙的感觉从江一苇心中升腾,一直升到头顶,让她的四肢百胲都舒张起来。
“所以……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江一苇的声音细细柔柔,如一丝幽黄的灯光,钻进凌万顷心中。
他抬起头,已经收了泪,镇定下来。
“我叫凌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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