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庆公司在婚宴结束后特安排了一场afterparty,谢绝了全部媒体,邀一些当红歌星、嫩模助阵,宾客们玩的格外尽兴,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终于,曲终人散。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子全程缺席了派对——
婚宴结束后炎凉就已离开,新婚当夜,她却无处可去,开着车在这深夜的街道上盲目的行驶着,直到最终停下车,她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徐家大宅。
这套房产是当年徐晋夫与炎蕊云新婚时,炎凉外公赠予徐晋夫的贺礼。而如今,除了徐家在新西兰的一套房产外,其余的置业都已经挂牌出售,以便炎凉套现,这套宅邸自然也未能幸免。在中介的帮助下,这里卖了个还算不错的价钱,相信新主人很快就会入住。
梁姨陪着炎凉的母亲去了新西兰静养,此时的徐宅也早已搬空,最后一份备用钥匙留在了炎凉手里,原本炎凉每次回到这里,佣人都会替她开启这道大门,如今的她却只能走下车来,将缠在门上的厚重铁条一圈一圈解下,用尽全力拉开门扉。
车子停在大门外,炎凉徒步走进。
道路两旁的景致出自当年最富盛名的园林设计师之手,打从炎凉记事起,每天一早就会有人悉心打理这里的每一处花草,即便是寒冬,也能维持一片春意盎然。然而此时此刻,炎凉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凋零之景。最终炎凉来到主楼,推开大门,眼前便是空空如的客厅,估计新主人不喜欢原本的装饰风格,才将所有家具搬走。
酒窖倒是原封不动地保存着,炎凉踏着旋转下行的楼梯走进这香气弥漫的地下室,一边挑选一边想:徐晋夫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把他收藏的诸多好酒当做赠品送给了素昧谋面的房子新主人,非气得揍死她不可……
终究只能是自嘲一笑。
炎凉拿着酒和杯回到客厅,脚步声在挑高的房顶下清冷地回响,没有桌椅,她只能席地而坐,给自己倒上一杯。
自斟自饮到最后,真的是有些醉了,炎凉晃悠悠地举起酒杯,对着半空酒气蔫蔫地说:“敬你。”
敬谁?
敬不择手段的敌人,敬自私自利的亲人,敬……愚蠢至极的自己。炎凉呵呵地笑起来,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她的笑声还没有消散殆尽,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咔哒”一声——
门锁转动的声音。
炎凉迷蒙着眼望向门边。
只见一侧大门被缓缓的推开,继而一抹高大的身影走进。周围昏暗,除了那挺拔的身形,其余的炎凉都看不清楚,正准备眯起眼睛细看,来者已从昏暗之中走进明亮处。
一双反着暗光的皮鞋,一条修长的西裤,一件单薄的衬衣,一个眸光清冷的蒋彧南。酒醒只在一瞬间,炎凉冷笑一声,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脚步声越行越近,最终停在她半米开外,低沉的音色悬在她头顶:“你把车停在外头,车门都不关,大衣也落在车上。”
说着蒋彧南已将手中的大衣一展,披上她肩头。
厚重的大衣令炎凉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相反,恶寒阵阵。他应该已料想到,虚伪的关心只能换来这个女人的不屑一顾,她品着酒喃喃:“这是私人地方,不欢迎你。滚。”
蒋彧南似乎笑了一下,很快蹲下来与这女人视线齐平,当着她的面摊开掌心,示意她看他手中的钥匙。
炎凉当即愣住。
蒋彧南顺势就接过她的酒杯,就着她印在杯口的那抹浅浅的唇印,细呷一口。
反应过来的炎凉摇着头苦笑,她都有些钦佩他了:“是你买下的这套房产?”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把原本属于徐家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走,他干得真是漂亮,身为丧家之犬的她,有什么资格妨碍他感受大仇得报后的快`感?炎凉深深地吸了口气:“行。我滚。”
炎凉喝了不少,身体不免有些飘着,缓缓地站起来准备走,蒋彧南突然伸手猛地将她一拉,炎凉便是整个人头晕目眩地跌了下来。
酒瓶倒了,酒杯洒了,炎凉倒在地上,若不是蒋彧南的手垫着她的后脑勺,此刻的她或许已经头破血流。
蒋彧南半侧着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流淌在地的红酒浸湿了谁的双眸?炎凉猛地抵住他的肩膀,他却在下一秒就将她的抵抗瓦解。
“既然你不肯离婚,就应该料到我不会甘心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伴随着蒋彧南俯身的动作,他眼中最后的一丝光线也随之消失。
“你确实配不上路征,因为这里……”他的手指点上她的唇。
他的手顺着曼妙的身体曲线,缓缓落到她的胸口,“这里……”
他一点一点的撩起她的裙边,“这里……”
“……”
“都刻了我蒋彧南的名字。”
炎凉惊慌之下猛地偏过头去,他的吻只点在她的侧脸。
蒋彧南无声地笑,或怒或气,或只是打算默默欣赏她被逼到绝境时的反应,一切都无从得知,只是嘴角藏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炎凉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那倾倒的酒瓶能够救她,她条件反射地伸手试着去够,却总是差之毫厘,在她胡乱的踢蹬之下,蒋彧南的腹部狠狠吃了一击,痛得他闷哼一声,炎凉终于摆脱了他钳在她腕上的力道,反手拿到酒瓶就要朝他砸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
毫发无伤的蒋彧南目光精准的攫住她手中的酒瓶,劈手一甩,酒瓶砸在不远处的隔断墙上。
镜面的隔断墙应声碎裂。
玻璃渣溅向炎凉的脸,炎凉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只感觉到一双手护住了她的脸。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护在她脸上的手悄然松开。炎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隔断墙碎开那一刻清脆的崩裂声,预想中的刺痛感却并未袭来,而是“嘀嗒”一声,炎凉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脸上。
蒋彧南随意地瞥了眼自己手背上那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毫不在意似的,目光下一秒就回到这个女人的脸上,用指腹抹掉不慎滴到她脸上的那滴血,继而微微一笑。
他在欣慰她没有受伤?
不,他只是在嘲笑她的惊慌失措?在此番笑容之下,炎凉转瞬就恢复了理智,气急败坏地推开他。她这次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蒋彧南被推得险些向后跌倒,手猛地撑住地面才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他的掌心就这样摁在了一地的玻璃渣上,疼么?连炎凉都看到了从他掌心下流淌出的血,可她从他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痛意。
这个男人对他自己都这么狠,怎么可能会对她心慈手软?炎凉失笑,终于意识到自己差在哪里——
在复仇这条路上,他绝对是她的榜样。
大衣落在地上,早已被红酒浸染得一片脏污,炎凉看着那醒目的猩红,静下心来回想,当初他复仇的第一步是什么?
是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
***
蒋彧南坐在那儿,低着头,黑暗中教人看不出一丝情绪。一地的狼狈,不言不语的他。耳边响起她的脚步声。她还是走了,没有半点的流连……
蒋彧南试着动一动嘴角,终究没能扯出一个自欺欺人的微笑。
她走后,这个世界最后一丝温度,也已离他而去。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不知过了多久,蒋彧南耳边似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个幻境他再熟悉不过,她每一次决绝的离开,留他在原地等待,一分、一刻、一时、一夜……他总是仿佛听见她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也总是在惊喜地抬头后,只能看到一室的空落。
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静静地停着。蒋彧南面前的那双高跟鞋正踏在一地的玻璃渣上,那一刻,丧失勇气抬头去接受紧接着就会汹涌而来的失落。
那样磅礴的失落感,强大如他,也是丝毫招架不住。
不过,幸好失落和疼痛一样,再撕心裂肺,也敌不过一句“习惯就好”……
此时此刻,在这个除了他、再空无一人的徐家大宅里,蒋彧南默默的对自己说,习惯就好——他缓缓抬起头来。
炎凉站在他面前。
那一刻,蒋彧南仿佛忘记了一切。忘了母亲墓前凋零的花,忘了父亲坠楼后血流成河的惨象,忘了刻骨铭心的恨,忘了……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只有她。
炎凉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甚至还隐隐喘着粗气。她的表情除了冷,再没别的情绪,可她递给他的袋子里,却承载了不能明说的一切。
蒋彧南打开袋子,纱布,消炎药、止血棉……
***
夜无声。
月光碎了满地。
炎凉为他包扎。双双坐在窗台上,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手上的伤口,他则冷冷看着对面的那一地狼藉。
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正折射着自窗外投射进的月光,映进蒋彧南眸中的,是满眼的熠熠生辉。可这仍不足以掩埋掉这个男人眼中那片早已根深蒂固的晦暗。
房里开了暖气,好歹没那么冷了,这一对男女,彼此不相望,更窥不见对方的心思,只有静静地扮演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心软的她,冷酷的他。
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可怕。
打破这一切的,是突然大作的手机铃声。
是蒋彧南的手机。
铃声骤响,正全身心投入角色的炎凉神经蓦地一紧,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一重。深切的疼痛感自伤口处蔓延,他却只是十分平静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都不皱。
蒋彧南从袋中摸出手机,垂眸接听。
因为足够安静,连炎凉都能听见听筒那端传来的彼此都十分熟悉的、江世军的声音:“看来你还活着……不错。”
江世军语带调侃,蒋彧南却笑意全无,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炎凉兀自缠着纱布,头都不抬,似乎没有比为他处理伤口更重要的事。与她相隔甚远的江世军却透过电波,一语道破她深藏的心思:“以她的个性,说不定真的会在枕头下藏把刀,直接在新婚夜结果掉你。当心点。”
回答江世军的,是蒋彧南一声似是而非的笑。
笑声有些低沉,听来略为渗人。江世军似乎被逼得不得不正色而言,“我秘书前几天向我提过,说在医院见到你,我之前一直忘了问是怎么回事,”顿了顿之后,语气忽的严肃起来,“你是不是真被她伤了?”
炎凉手指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常态,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充耳不闻。
她错过了身边这个男人眼中那束迅速湮灭的光。
她始终没能听到他的回答。
完成包扎后炎凉起身打算去处理那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未离开手腕就被人攥住。
回眸就见蒋彧南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不知何时已挂断了电话。
他的眼中满是挣扎。
周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炎凉读不懂他的目光。她这个做妻子的是否应该对自己丈夫的健康状况表示下关心?最好还要做一副欲言又止、想关心而不能的模样……
蒋彧南随后听见的便是这个女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你去医院做什么?”
她是几经思量后假意的随口一问,这个男人的眼底却是蓦的闪现出一片炎凉从未见过的慌乱。即便这片慌乱转瞬间就已不见了踪迹,但仍令炎凉呆愣在了原地。即便当初她当着他的面拆穿他的真面目,也不曾见这和男人如此的……惊惶失措。
****
炎凉被满满的错愕所攫住,一时间放松了戒备,直到他突然伸手,猛地攥牢她的手腕。
随后便听见蒋彧南清冷的嗓音:"别学我收买人心的这一套,你学不会的。"
她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反倒激怒了他?炎凉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他已霍然站起,将她整个人扣到墙边,他则严丝合缝的紧贴向她,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双眸间片刻地审度后,径自微笑:“我在你眼里,只看得到恨。”
被当场拆穿的滋味可不好,炎凉当即挥开他的手,推开他。蒋彧南被推开半尺有余,却只是侧低下头微微一笑,再抬眸看看如今已气急败坏的她,不知怎的目光就发了狠,在炎凉反应不及间,猛地欺身上前,双手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下去。
在他唇齿持续的攻城略地间,炎凉听见他模糊的声音:“我们似乎还有事情没做完……”
炎凉条件反射地死咬住双唇,抬手推他:“放开我!!!”
扭打间,他手心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但这仍不足以阻止蒋彧南将她牢牢嵌在墙边一隅。突然之间,炎凉停止了一切反抗,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停了一切动作,抬眸看她。
这回竟是她曲起食指勾起他下巴,或许是居高临下的态势,令此刻炎凉的目光多少带了些藐视的意味:“想碰我不是不可以,得看你出得起什么价。”
蒋彧南终于皱眉。
他松开对她的控制,直起身体仔仔细细的打量她,强压下心头那股不是滋味的滋味,戏谑道:“徐家的千金小姐竟然开始这样作践自己?”
“当初你堂堂一个大男人都可以卖身给我以换取我的信任,我起码比你厚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回答她的,是这个男人的一声冷笑,炎凉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继续道:“在江世军接手徐氏之前,雅颜的新项目原定于今年启动。如今江世军全面冻结了项目资金,我要你签字恢复。”
他短暂的垂下眼帘,似在思考,再抬头看她时,已然恢复一派教人窥伺不到内心的晦暗眸光:“如果我没记错,光先行资金就需要8位数。”
“……”
“你觉得,如今的你还值这个价?”
他挑眉的模样似是在对她的狂妄自大表示十分的不屑,可炎凉总觉得在他掩饰的几近完美的目光中嗅到了一丝……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炎凉不知道,就如她不知道她提到医院时,他的恐慌因何而来。她能做是,只有搏一把了……
炎凉咬了咬牙,不闪不避地直视着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你在害怕什么?怕我靠着‘雅颜’从你手底下翻盘?在我印象中,我的丈夫可不是这种孬种。”
静置的一秒……
两秒……
三秒……
沉默中的蒋彧南突然猛地翻转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压向墙面,炎凉忙拉住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你还没有……”
他紧贴在她身后,趁她回过头来,蒋彧南肆意地落下一吻,沉沉的嗓音在濡湿的纠缠中溢开:“成交。”
……
……
终于结束的时候,没了撑扶的炎凉双腿一软就跌跪在了地上,触手处是一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瑟瑟发抖。蒋彧南垂眸看她,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
蒋彧南站在她面前,一圈一圈的解下之前她悉心为他缠上的绷带。
伤口细小,但每一处都足以疼痛入心。
他的表情却只是麻木。
解下最后一层绷带后,蒋彧南将它们随意地丢在地上。她的关心,无论是虚情还是真意,如今都同这绷带一道,被他弃如敝履。
蒋彧南在她面前蹲下,扳起她的脸。
她目光中的抗拒是这个世间最残酷的清醒剂,他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声线前所未有的冷酷:“我宁愿你恨我。”
“……”
“对……就像这样,"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睛,看到那里的恨意逐渐涌动、堆叠,最终潮涌般淹没了一切,“恨我……”
她对他最后的那半点情意也终于被他亲手摧毁……
他终于做到……
这场蓄谋已久,这份欲壑难填。
是欣慰?是苦涩?蒋彧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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