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菜馆。
我的对面坐着苏医生和苏熙,我身边坐着刘夏。长桌加了椅子,在过道上伸出来,坐了个少年。
他叫沈江南,我记得的。
一个多小时前,刘夏被沈江南捉弄我用的蛇在喜欢的苏医生面前吓得颜面尽失,幸好沈江南及时出现收服他的小蛇,刘夏才有力气从墙边站起来。
而目睹全过程的苏医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表示愿意请现场诸位吃饭,便有了并不熟悉的五人聚首一幕。
“那只是条宠物蛇,”沈江南强调,“拔了毒牙,黑市上一千三百才能买到。”
苏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沈江南,完全是崇拜的眼神。
刘夏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苏医生,完全是为了放电。
我很想笑,忍下去,夹了块剁椒鱼头到碗里,却一口呛出来,“好辣……”
两个杯子递到面前,苏医生和沈江南,然后苏医生的杯子转了路线,回到自己身边,沈江南却塞进我手里,声音几分没好气,“不会吃辣椒还吃……”
我没理他,将水送进嘴里,缓了一时之急。
“我见过你吧。”刘夏忽然对沈江南说,虚着眼睛打量了会,然后一拍手,“对了,我妈的寿宴!你是沈婷婷她侄子!”
“咳……咳咳……”这个消息远比辣椒让我呛的厉害,沈婷婷她侄子?别开玩笑了。
“对了……”刘夏自顾自的分析起来,“澜靳是沈澜靳嘛,沈婷婷她爸就叫沈澜靳啊!”
一双手伸到我背后,替我温柔拍起背来,它的主人却朗着半哑的声音解释,“澜靳是外公投资的教育基地,所以我在澜靳上学……刘夏阿姨难道不知道吗?”
假装不太舒服,直起背,甩掉那只在我背上拍抚的手,沈江南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太在意我的小动作。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和沈婷婷又有了关系?是她故意安排的?不然也太巧了吧……怪不得魏导师要找我来,分明是给沈婷婷创造机会找我碴。
眼前这个沈江南,该不会就是她要给我下的陷阱,等着我去跳吧?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沈江南眉毛一挑。
“你好看。”我笑答。
沈江南忽然红了脸,偏过头去看服务台。
我听见低低的笑声,转回身,只有苏医生憋红的脸,刘夏痴痴的看着他,恨不能将他吞进肚子里,“你笑什么?”
“很好笑。”苏医生正过脸,给他儿子夹了块鸡肉,岔开话题,“多吃点。”
苏熙皱皱眉,“爸爸……我吃了好多鸡肉了……可不可以不吃?”
苏医生摇头,“不可以,吃什么补什么,所以要多吃。”
苏熙忽然叫了一声,“啊,爸爸……那我是不是要长两个小鸡鸡?”
刘夏含了一口茶,听见这句话没稳住,一口喷出去,对面苏医生被溅了一身。
整个大堂一刹那,包括我和沈江南都抱着肚子笑起来,一时间喧闹一片。
好容易我们都平静下来,苏医生脱了满是茶渍的外套,夸张的作了松口气的表情,“好吧,今天很开心……接下来,我和儿子要回家做功课,你们怎么走?”
这话音刚落,我手心里被塞了件金属物品,刘夏笑着说,“尧尧有车,她送沈江南。苏医生可否载我一程?”
我捏着车钥匙,暗骂刘夏见色忘义。苏熙因为刚才的喷茶事件对刘夏很有好感,于是拽拽苏医生的袖子,苏医生只好点头,“那……文少奶奶路上小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样?对刘夏使了个眼色,便五人分两拨散了。
晚饭吃得很饱,我决定小走一会再让文远来接我,却在走了三个胡同后无奈回头,看着跟在后面阴魂不散的沈江南,有些恼怒,“你不回家吗?”
“纪老师不送我吗?”狡黠的笑。
咬牙深呼吸,“听着,我没车。车是刘夏的,我不会开车。你自己回去,我给你付车费,明白吗?”
沈江南站着看了我一会,黑眼珠在夜灯下反着星点微光,他站着,沉默了片刻,“小姨提起过你。”
小姨?沈婷婷?很好,我知道她说过什么,诋毁?或者诅咒?
“你的眼神可否不要那么危险?”沈江南皱起眉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你,但我并不讨厌你。”
我该荣幸?还是开个PARTY庆祝下,上帝啊,沈家有个孩子不讨厌我!
“她告诉过我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沈江南看着我说,“文远,夏北,甚至那个祝平安,我全部都知道。”
该死。我本不该生气,可我无法不生气。我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分一秒都被沈婷婷编排成剧本讲述给别人。这个姓沈的男孩,不管他对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已开始厌恶他,极端厌恶。
沈江南看见我的表情,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在夜黑的胡同里有些诡异,“她说的对,你是个怪物。”
“啪。”
沈江南捂着半张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我。
“是,”我回答,“我是个怪物,可那轮不到你评价。”
“你是老师。”他呜咽着,落下手,四道指痕。
拿起手机,拨通文远号码,在还未接通前冷笑,“那又如何?”
沈江南一把抓下手机,声音愤怒至极,“你没打我的权利!”
我扑上去撕扯,与沈江南打成一团,“打死你……打死你……”边说边把拳头挥舞到他的身上。
沈江南大概活了十六年,从未碰到过我这样的女人,说打就打,先愣了一会,却吃了大亏。等他想起要还手时,我已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抓痕拳印无数,附带几记高跟鞋,沈江南无奈,扑上来紧箍住我的身子,不让我继续做恶。
我是被控制住了,可脑袋还能活动,于是张开嘴,对着他凸出的锁骨就咬了下去。
“啊!”沈江南痛的叫出来,没稳住身子,脚下一滑,压着我就倒了下来。
我见他失去反抗,心里大爽,连脑袋磕地都不管,翻过身子便抓了旁边落的包对着他使劲砸。
沈江南护着头,任我骑在他身上,痛的“嗷嗷”直叫。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几束强光射着我的眼睛,刺的想流泪,“大晚上的,你俩给这打什么呀。”
有人把我从沈江南的身上拽了开来,我疑惑着,眯起眼睛看过去,妈呀,把片儿警给招来了。
圆珠笔戳着厚本子,一下又一下,警察想笑又没笑出来,盯着我俩看,“你俩真是师生?”
沈江南揉着青肿的脸不看他,我便点头,“是。”
“工作证和学生证。”
沈江南从包里拿出扔了过去,我却叹气,“我代课的,还没工作证。”
“身份证呢?”警察边看沈江南的学生证边问我。
“在。”
警察看了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将本子还给我俩,接起来,恩了几声,眼皮子一抬,“行了,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终于合上那大蓝皮本子,“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又上下打量着我和沈江南,“有关系不早说,催我放人呢,还不走?”
多半是文远托了人过来,我心里暗道,将包提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
出了大门,一辆熟悉白车靠在一边,文远难得夹了烟,正在和人说话。看见我过来,忙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与那人应付几句,匆匆迎过来,“你……你这是……”
“打架了。”我回答,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一头乱发,衣衫不整,还有瘸腿。
文远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确定我说的是真的,大手往旁边不知谁的车上一砸,“谁打你了,说!我不信整不死他!”
文远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好笑,七年前,每次我们出去打了架,他回来后却还要仔细问清楚谁对我动了手,也不管那人被我打成什么样,定要带了人再去打一次,“放心,哪儿有人欺负我,我打的人。”
“你不是去上班吗,还有刘夏陪着,刘夏呢?” 文远有几分迁怒于倒霉的刘夏。
“别管了,咱回去吧。”我把包塞到文远怀里,瘸腿向前走去,却忽然身子一轻,文远把我横腰抱了起来。
什么话也不说,青着脸大步把我小心放进车后座,然后砰的关上门,站在外面打起电话。
我将身子翻过来,叹口气,从另一边的车窗看出去,有个比我狼狈一百倍的男孩,正挥手拦出租车,就这当口儿,他回了头,看向我。我以为他真的看见了,他却揉揉头发,坐进停在他身边的车里,让尾灯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融成漫漫夜色……
有什么,在伺机蠢蠢欲动,我闭上眼睛,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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