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拥抱
令狐晞行过山川、行过江河、行过熙熙攘攘的街市,也行过荒寂的坟场,处处都没有息昔的踪迹,他遏制住心中的慌乱,没日没夜的寻找,一刻都不曾停歇。
入夜,令狐晞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小城,清隽到极致的面容掩饰不住疲态,他记不清这是第几座城市了,也懒得抬头去看城门口镌刻的城名,对于他而言,这世上所有的城市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息昔的地方,另一种是找到息昔的地方。
“呜呜呜!可怜的槿儿啊!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天天给你买肉吃,苦命的娃儿!黄泉路上慢点走!妈妈这就过来陪你!”
不远处,一个失魂落魄的妇人在河边的柳树林里乱窜,凄惨的呼叫走失的孩子。
令狐晞顿下脚步,他也是在寻人,怜悯之心顿起,于是飞身过去,一把拉住准备跳河的妇人,
“不要急,我帮你找孩子。”
“我刚在河边找到了她的鞋子。”妇人哭诉着指着怀中巴掌大的小绣花鞋,“槿儿就喜欢偷着玩水,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就是不听啊,我前年没了丈夫,槿儿是我唯一的依靠,如今她也跟着死鬼老爹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世上煎熬,还不如投水,我们一家三口在地府也能团圆。”
“不过是一双鞋子,孩子不是还没找到吗?”令狐晞劝慰道,其实也在劝慰他自己,“万一她只是贪玩丢了鞋子,回到家里却找不母亲,岂不是成了孤儿?”
“这——?”
悲痛欲绝的人们往往会忽略希望这个东西,最后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才后悔莫及,妇人忍泣点头道:“多谢恩人提醒,刚才差点做了傻事,槿儿这个苦命的娃儿没了父亲,若我也离开她……。”
妇人说着说着又要哭泣,令狐晞想起息昔生死未卜,心中涌起莫名的慌乱,他强行使自己转移注意,指着不远处夜行的渔船说道:“事不宜迟,我找几艘渔船在河面上寻找——她可能游到对岸了。你在河岸往前找,应该走不了多远。”
白氏寡妇为人和善,经营的豆腐店颇有名气,这个小城无人不识;所以妇人很快召集了十几个路人和几条渔船,众人打着火把沿着河岸细细探寻,不到半个时辰,白赤槿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般冲到母亲怀里,妇人紧紧抱着滑溜溜的“鲤鱼”,就怕鱼儿又跑了。
母子重逢,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渔船上的令狐晞看到这一幕,也欣然而笑,看着妇人又哭又笑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刚才的悲痛欲绝消失不见。
如果我找到了息昔,会不会和她一样呢……?令狐晞痴想着,恍惚中,岸边的柳树林里晃过一个熟悉的影子,是幻想吧!最近他时常看到这样的幻象,可惜每次都令他无比失望。
不过,即使明知道是幻象,令狐晞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定住细看,直到幻象完全消失,他在无数次希望和失望中煎熬着,至今都没有到达绝望的境地简直是个奇迹。
息昔含笑看着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孩子找到了妈妈,她就自行退后,隐在柳树林中,对她而言,事情到此为止,道谢是不必的,她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小城比较好,今天下午好不容易摆脱仙界蔷薇君孟霄潇的纠缠,晚上又一时糊涂,偷了文曲星官“初吻”,这个小城还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啊。
息昔转身欲离,却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灼热的目光看着她,息昔不安的抖了抖肩膀,不会是那个文曲星官还要惩罚她吧?仙界的人还真是斤斤计较。
“你莫要再——。”息昔不耐烦回头说道,谢行远的确是在看着她,可是她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被隐隐约约立在渔船上的白衣人吸引过去,话音戛然而止,难道又是错觉,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暗自咬了下舌尖。
渔船上人影依旧,除了令狐晞,谁能将普通的白袍穿得那么销魂?谁能让息昔在瞬间恍如失去三魂七魄般痴迷?
命运个是最善变、最琢磨不透的东西,无论是人是神是鬼是魔都看不清它的变化。因为很多时候只是少看了一眼,或者多看了一眼,它就会做出彻底的改变,悲剧变为喜剧,或者喜剧变成悲剧,而心思又是瞬息万变的,数不清的变量就这样纠葛在一起,就组成了命运这个最复杂的变数。
息昔冲出柳树林,在确认立在渔船上的人就是令狐晞后,她仿佛丧失了眼、耳、鼻、身、舌、意六识,无识无觉,她就像坠入大海的雨滴、围着烛火飞舞的娥、夏天开放的莲花、端午节放在门前的一把艾蒿——不要问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本能,也许是天意,她只是朝着令狐晞的方向奔去,至于见到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是没有想过的。
息昔离他越来越近,幻象似乎越来越真实,令狐晞不由得将渔船划向岸边的方向,月华下狂奔的女子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她的双足踏入河水,飞溅起的珠儿欢快的发出阵阵惊叹,这惊叹声将令狐晞彻底唤醒,晚风将息昔身上熟悉的气息送到他的鼻尖,令狐晞瞳孔倏地一缩,飞身而起,河水犹如一面镜子,他在镜面上滑步前行,眨眼间将膝盖已近淹没在水中的息昔抱起。
水面上恋人相拥,水面下人影成双。
息昔伏在令狐晞肩头,不敢去看他,空出右手从头顶到下巴,像个盲人般用心感受着他面颊的每一个细节,反复几次后,她才托着令狐晞的下巴,轻咬着淡青的胡渣,痴痴的说道:“你瘦了哦,瞧瞧,下巴尖的都可以当匕首了。”
令狐晞微微一愣,将息昔抱起,在耳边呢喃道:“息昔,我们回家吧。”
一阵怪风刮过,众人睁开眼时,河面上相拥的两个人消失不见。
“咱们今晚真是走运,遇到天上的仙人了!”一个渔夫首先回过神来。
“那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两个狐妖。”不知何时从柳树林走出一个灰袍书生,他冷冷的说道。
“狐妖又怎么样?她给我香饼吃,还帮我找妈妈呢。”白赤槿凶巴巴的看着谢行远。
“是啊,狐妖也有好的嘛,要是没有那个白衣的公子,我早就去地府见你的死鬼爹爹了。”妇人抚着白赤槿头顶上的乱发,将她抱起,“乖槿儿,我们也回家吧。”
众人很快散开,各自回家歇息,谁都没有理会那个说风凉话的书生,谢行远孤零零的立在河滩边,直到天色泛白才转身离开。
他顺着河道进城,脚下被一软软的物事轻轻一绊,定睛一瞧,居然是前些日子在仙界缠着他阴魂不散表白的蔷薇仙孟霄潇!
谢行远蹑手蹑脚的准备开溜,却别孟霄潇抱住这左腿,将疑似口水的东西蹭到他的裤脚上,喃喃的说着梦话:“姑娘,你终于来了!”
谢行远暴跳如雷,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一脚将孟霄潇踹醒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居然叫我姑娘!”
“文曲星官?!”孟霄潇揉揉眼睛,总算是放开了他的左腿,“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
孟霄潇那么快就“移情别恋”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谁知道他又招惹了那家的姑娘?谢行远不耐烦的敷衍道:“没有,这里鬼影都没一个,那里有什么姑娘。”
“哎呀,我又失恋了。”孟霄潇懊恼的看着胸前半包五香豆干,“居然被一个小狐妖抛弃了。”
“你说谁被小狐妖抛弃了?!”谢行远被孟霄潇戳到了痛处,“我才没有被她抛弃!”
“啊?”孟霄潇看着的谢行远,“我是说自己被一个小狐妖抛弃了,又没说你。”
谢行远跌坐在石墩上,不由分说将孟霄潇半包五香豆干夺过来,塞进一片狠狠嚼着,朗月之下,流水之上,那对狐妖紧紧相拥的画面占据他所有的思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成为背景和龙套的一天。
“那个小狐妖本该是我的。”谢行远默默的吃完剩下的半包五香豆干,突然砰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孟霄潇没听明白。
“那个小狐妖本该是我的。”谢行远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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