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十五章(1)
廊下一个老大夫跳了出来,手指着重华亢奋异常:“你就是那日的人,你的针法快演一遍给我看!”
花白胡子随着话声一翘一翘,正是在醉春阁里给老鸨生拉活拽过去的那个老大夫。
重华笑笑:“老先生要看,我怎敢专美,也希望能与诸位同仁一起精研。”
想必是那老大夫已经同医馆里的众人说起过重华,旁边几个大夫也纷纷站了起来,拱手道客气,凑过来就要看重华演针。
重华被众位大夫拦在庭院里钻研医术,南冥把药箱丢还给红妩,拽着她去找卧房,晚间三人又聚在一起用晚膳,这一天过得倒是波澜不惊。
直到他们入府第二日晚上,寿王才在暖阁中召见新来的神医,红妩以照顾自家先生为由,堂而皇之地跟了过去。
除了医师众多之外,寿王府内的修葺十分简朴,寿王所居的院落也建得雅致。
红妩跟着重华进到暖阁中,只见上首的一套紫檀卧榻铺着一层貂绒,一旁桌案上只放了一只细瓷的美人觚,素雅之极。
寿王名为锦祯,其母是地位仅次于新帝结发皇后的陈贵妃,这位陈贵妃当年也是一位不输须眉的巾帼女将,怀上寿王时正逢年她跟随新帝在北疆征战,后来临盆在即,又恰遇上突厥骑兵突袭,危难中陈贵妃在雪地中产子,生下了新帝的第一个龙子。
寿王一出生就受了风寒,几乎不活,后来好不容易被随军的大夫救回,也寒疾缠绵,难以痊愈。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几次病重危急,听医馆里的大夫们说,每到冬日犯病的时候,咳血心悸也是常事。
不过也正为如此,新帝对这个大皇子始终心怀愧疚,不仅平日多加恩宠,在救治上也从来不遗余力,寿王府里的这个医馆,正是新帝授意修建的,聚集的名医比太医院还要多。
这些情况,都是红妩在昨天到了寿王府之后的短短半天内打探到了,来之前早就不无得意地向重华一一说了。
现在两个人站在暖阁外候了不过片刻,房内帘帏轻动,缓步走出的那人一身白衣,周身上下全无装饰,只有袖间的绲边旁绣了两支疏落墨竹。
进来后轻轻一拱手,那人清俊的面容略显苍白,笑容却温煦,全无贵为王爷的骄矜:“这位是慕先生吧?原该昨日就拜会先生的,因为些私事拖到了今天。失礼之处,还望先生宽宥。”
他一出现,红妩就挑了眉,这时对身侧的重华传音入密:“原来是个熟人……”
重华脸上也丝毫不动声色,低头拱手还礼:“王爷客气了,无妨。”
凡人当然看不见,但此刻在红妩和重华眼中,这位病弱的王爷额头,清晰地浮着淡紫的星芒,正是天权宫文曲星君的神印。
文曲星君虽法力高深,却无自保之术,每次下界时不被找出真身则罢,一旦被察觉,就往往为魑魅魍魉竞逐,身旁仙魔云集,是非不断。
而寿王病弱,体内生气不足,难以掩盖魂魄中的仙气,想必早就有魔物和妖仙闻风而来,伺机蚕食他仙力。那就怪不得这朝中有仙界的迷药流传了,这次他们来寿王府还真来对了。
重华既然没有动作,红妩也就站在一旁,等他和寿王寒暄过后,就坐下替他诊脉。
眉间微蹙,重华神色凝重,半响之后收回手指,抬头笑了笑:“王爷想听在下说真话么?”
寿王放下撩起的衣袖,也是一笑:“久病缠身,我早已看得开了,先生但讲无妨。”
重华笑笑:“在下乱言了,王爷天命就在今岁。”
就算再淡然,听到这话寿王也是一怔,才微笑:“这两年来替我诊过脉之后三缄其口的大夫很多,却从没哪个大夫像先生这般直言不讳。”
说着微顿了顿,才问:“那么以先生之见,我还有多久?”
重华静了一下,随即开口:“早不及仲秋,晚不过严冬。”
此刻正值初夏,重华这两句话,就是说他至多还有六个月余寿。
听到之后一时怅然,寿王垂了眸默不作声。
重华收回目光,淡淡道:“王爷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没想到他问得这样直白,寿王停了片刻:“如果要说心愿……”
一句话未了,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有兵戈相交之声传来。
寿王忙走到门前,隔帘问:“怎么了?”
外面的侍卫匆忙答道:“禀王爷,是刺客!正往舒晴院去!”
不听还好,一听寿王一把扯开门帘,人竟已经冲到了房外,厉声说:“别在我这里耽搁!快去舒晴院保护阿祁!”
他既然已经出去,红妩和重华也不好再坐在房里,忙也跟了出来。
庭院里几个蒙面刺客正和侍卫恶战,另有喊杀声从相邻的院落中传出,应该就是五皇子锦祁所居的舒晴院。
他们刚一出门,对面假山上突然寒光一闪,几支羽箭破空而来,径自射向寿王胸前。原来舒晴院的攻势不过是声东击西,这些刺客真正的目的还是要刺杀寿王。
庭中侍卫无人来得及救援,电石火光之间红妩抬手挥掉那射来的羽箭,一挥之下,那些长箭分散弹开,射入花圃的泥土中仍不住轰鸣。
红妩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那箭身上不止充满了劲力,更加上了一股莫名的法力,双目微眯,她开口:“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王爷再派人去追查这些刺客的时候,可否让我也跟着?”
寿王也被突如其来的长箭惊得略微发愣,顿了顿,一时并不回答。
红妩一笑,五指并拢如刀,掌风划过之出,廊下一截花枝应声齐断,犹如利刃所斩。
“王爷请放心,我自信武艺即使不能杀敌,也足以自保。”说着,红妩挑了眉,“向王爷提这个要求,我也没其他意图,只是方才那些箭差点波及静华哥哥,凡是胆敢动静华哥哥的,我定不轻饶!”
听完寿王就笑了:“姑娘一言至此,我断无推拒之理,我这就吩咐卫染,寿王府禁卫所有动作,姑娘自此刻起就可全部知晓。”
卫染就是刺客闯入时守在暖阁外的侍卫,想必是寿王的心腹。
红妩拱手笑:“王爷爽快!”
说了红妩可以跟随王府侍卫追查刺客的下落,但那日的刺客突袭太快,仓促之间,根本没被抓到什么线索。寿王府所做的,不过是将事情通报给应天府和御前禁卫,几日下来,除了不停在京师中排查之外,可以说毫无进展。
每日跟随着那个少言寡语的卫染在京师的街巷间转来转去,并不是个惬意的活。红妩却像是甘之如饴,换了身男装叼了根细柳枝,天天准时去走街串巷。
不是她守诺,而是实在别无他法。
那个曾在醉春阁跟她交过手的刺客是个凡人,她跟重华南冥要在下界找出一个身具法力的仙或妖都易如反掌,偏偏凡人有上千上万,只凭一面之缘找到一个凡人,就仿佛是在千万根针中找出其中的一根。
靠法术不行,就只有这么边查着,边守株待兔。
这日红妩又在外跟着卫染晃荡了整天一无所获,径自跑到重华养病的厢房里抱怨:“让我逮到这个不长眼的,我一定要他三生三世全都娶母老虎!”
南冥正在床前摆了个棋盘和重华对弈,听了她这赌咒,就失笑:“那这得罪了红妩仙君的人还真倒霉。”
红妩轻哼一声,转头要重华理论:“静华哥哥你说,这人该不该做妻奴?”
重华知道她还有后话要说,就捻着棋子笑:“哦?这个是有什么说法么?”
红妩一仰头:“自然是以后再有谁要找他时,他老婆一声吼他就得乖乖站出来!”
南冥和重华都摇头笑出来,重华笑着时,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就掩唇轻咳了几声。
他现在已是仙体,断断没有前世的心疾一说,红妩听后愣愣,忙问:“静华哥哥,你怎么了?”
“他啊……”南冥一面以棋子敲着棋盘,一面就将话接了过去,“不过是离开紫微殿久了,仙力没了后继而已。”
说着“啪”一声把棋子放下,抚掌大笑:“冲了你的后手!这次我看你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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