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衔白出去的消息初夫人很快就知道了。现在的她比小动物还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敏感的很,不过是送饭来的人在院子外面八卦了两句,她就记在心里了。
她一边数叨着“骗子”一边扒完了饭,记忆越发混乱了,竟又担忧起那本秘籍来,正想要去藏书阁察看察看,院门被推开了。
“夫人,我来看您了。”折华笑盈盈地看着她。
初夫人见到他立即露出了笑容:“啊,折华,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想起那本秘籍,也不知道被我藏哪儿去了。”
折华扶着她的胳膊一脸关切:“真巧啊夫人,我也想问,您究竟把它放到哪儿去了呢?”
“我这不是想不起来了嘛,你那会儿说给了我就任我处理的,我就……”她话头一顿,醒悟般道:“诶?不对啊,你不是说从此都不再过问这本秘籍了吗?还骂它是邪功呐!”
折华故作讶然道:“我何时说过?没有啊!”
初夫人却不信他了,推开他的手就跑:“你又来逼问我了!我知道了,你是骗子,我才不会上当!”
折华抬袖掩口轻笑:“跑吧,之前我还没有方向,上次见天印和初衔白在藏书阁藏身避难我已有数,想必阁中有密道吧?”他一步步朝初夫人走去,她的背后正是藏书阁。
“也是,偌大一个山庄,即使已经凋敝的不成样子,总还有些可取之处,不然就培养不出初衔白这种人物了。”他盯着藏书阁的匾额双眼微眯:“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我可是快要成你女婿的人了。”
初夫人眨着茫然的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要做我女婿?我有女儿吗?”
折华无奈地拍拍额头:“是我犯傻了,没事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径自抬脚朝藏书阁而去,初夫人忙冲上去阻拦他,却不是他的对手。她本就武功平平,又荒废许久,此时疯癫更无章法,不出三招已经被折华挥开,倒在地上口溢鲜血。
折华瞥了她一眼,正要举步进入,忽然听她哈哈笑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已经让青青把秘籍毁了!”
折华一怔,转头看她,发现她似乎又清醒了些,手臂动了动,却没爬起来。
“是我大意,居然忘了你时好时坏。”折华眼中厉色一闪,屈指做爪,已要袭向她,忽然脚边“叮叮”作响,飞来一排暗器,止住了他的步子。紧接着院外传来闰晴的呼唤:“折华,折华,快去招待客人,听风阁主来了!”
他皱眉抬头,那位需要他招待的客人已经蹲在院墙上,正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怎么也没想到尹听风会忽然来搅局。折华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初夫人,既不慌张,也不纠缠,忽而轻一甩袖,提起轻功朝庄外掠去。
既然初衔白已经知道秘籍的存在,也许还没被她毁掉也未可知,先找到她才最重要。
院墙上的尹听风目视他离开才放松下来,抚了抚胸口长舒口气:“还好没跟他动手,看起来很厉害啊……”他望了望地上躺着的初夫人,脑袋耷拉下来:“我怎么来的这么巧啊!”
唐门别馆目前处于萧瑟状态,比这深秋的天气还萧瑟。据说掌门唐知秋前几日刚被魔教左护法教训了一顿。那位脾气火爆的少女来传教主口令,挥着大剪刀叫唐知秋立即派人把天印从初家山庄弄出来,死活不管,反正不能让他再待在初家。有唐门弟子八卦地说,哎哟喂这比我们掌门还像是少主的亲人呐!
天印一脚踹开别馆大门时,已是晌午时分,他的亲人唐知秋刚去小睡,被他捶门叫醒,差点惹得那两个黑衣人心腹对他动手。
“怎么了?”唐知秋打开门时已经整理过仪容,虽已年届中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注重外表,这大概是年轻时风流倜傥遗留下的习惯。
天印回答的言简意赅:“请你救人。”
唐知秋对他忽然回来不惊讶,反倒对他的话惊讶:“救人?唐门是有救人的本事不假,不过传到我们这几代都荒废了吧。”
天印懒得跟他废话:“玄月中毒了,你救不救?”
“玄月?”唐知秋一手扶了门框,看不出是想进还是想出,顿了顿才道:“那就去看一看吧。”
玄月被安置在偏厅的软榻上,唐知秋进去时,她还没醒。先前他的态度一直很轻松,见到此间情形后的表现却让人觉得很不妥。
——他一个字也没说,眉头皱成了川字。
天印和珑宿都被他赶了出去,看着门掩上后,珑宿小声道:“少主,恕属下多嘴,看掌门表现,只怕凶多吉少啊。”
天印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他略一思索,吩咐道:“你再去找找玄秀,或许会有她的踪迹,有她在,胜算会大些。”
珑宿忧虑道:“您要不要先治伤?已经拖很久了。”
天印摆摆手:“我有数,你去吧。”
珑宿知道他脾气,只好照办。
天印见偏厅里安静的很,只怕唐知秋还在想法子,估计没有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遂决定先去药房给自己找些伤药。
其实唐知秋不是在想法子,而是没有法子。
这毒药他已认出来,是他当初送给玄秀的。当时唐门刚制成鸢无不久,这毒药是在练鸢无时偶然淬炼出的剧毒,因是意外,连名字也没有。当时发生了很多事,玄秀要与他分别,他将鸢无的毒留给自己,解药给她;这毒给了她,解药却放在自己手里。
那时候的他大约有些天真,以为这也是种联系。也许哪天他跑去找她说自己中了鸢无的毒需要解药,也算是个借口。他甚至幻想玄秀离不了他,服了这毒用性命来威胁他,也会有再见的机会。
可惜一样都没如愿。鸢无的解药他掌握了方子,玄秀也没有寻死觅活地服毒要挟他,反而成了璇玑门的弟子,更不止一次公开说有向道之心。于是终于在成亲哪一晚,他将这毒的解药扔进了池中。
她既已放下,他也不用纠缠。
只是造化弄人,现在她的妹妹却中了这毒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玄月醒了过来,脸色已经从灰白转为红润,这是不祥的征兆。
她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仿佛还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一点也没变,仍然是那身紫色袍子,侧脸的弧度好看的叫人移不开视线,眼帘微垂时,长睫似遮住了她柔软的心底。直到他转过头来,看到他额间的几条细纹,方觉岁月如梭,黄粱一梦。
“月儿,还记得我么?”
声音倒是变了,玄月想,变得低沉多了,果然不是当年了……
唐知秋见她不回答,皱眉低语:“不记得了?”
“唐知秋……”玄月闭了闭眼,别过脸去:“我不想来见你的。”
“哦?我以为你把自己保养得这么美,就是为了来见我的呢。”唐知秋低声说着,像是在跟老朋友打趣。
“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了,这世上能对自己好的,就只有自己。”玄月轻轻喘了口气,终于又看向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唐知秋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点了点头:“若是常量,至少可以拖延数月,我就是立即着手研制解药也有可能救得了你,但是你被灌了一整瓶……应该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了。”
“是么……真意外……”她有些怔忪:“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死在唐门的毒上……”
唐知秋问:“是谁做的?”
“玄秀的徒弟。”玄月咧开嘴笑了:“这是不是报应?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玄秀可能不会跟你分开。”
唐知秋抿唇不语。
“你大概也很不喜欢我,我自己是有数的。我向来泼辣任性,过去玄秀一直让着我,但在你这件事上从不肯让步。若不是后来她险些失手杀了我,也不会下决心跟你分开……”一连说了一长串话,她有些粗喘,停顿了一瞬才又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唐知秋仍旧只是沉默。
玄月忽然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他这才开了口:“还不错,成过亲,丧了偶,做了掌门,也做走狗,日子一样过。”
玄月笑了:“我终于理解我徒弟的心情了。”
“哦?什么?”
“你不是好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你……”
“……”
“越是喜欢,越是憎恨,越是在乎,越是放不下……”她睁大眼睛瞪着屋顶,眼里的光芒有些涣散:“真好,我可以解脱了……”
“没这么容易的。”唐知秋叹气,语气里终于有了遗憾和无力的情绪:“这毒在最后还会让人全身溃烂,饱受痛苦,你的折磨还没开始。”
玄月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她可以对生死豁达,却无法承受自己变成那般不堪入目的模样,尤其还是在他面前。
“那就帮帮我……”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棕色的瞳仁,曾是她最着迷的色彩。“让我走得体面些。”
唐知秋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俯下头贴到她耳边:“对不住,救不了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喜欢你,只跟你在一起。”
玄月“呸”了一声,有气无力,话里却带着笑:“男人说什么来世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图自己心里安稳罢了,我不稀罕!”她伸手抚住他的脸,脸色忽然认真起来:“替我跟玄秀说一句,对不起……”
唐知秋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咽喉:“你说的和我说的,我都记住了。”
玄月眨了眨眼,一直微笑着,直到抚着他脸的手垂下去,也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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