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楚楚搂着二娃睡在炕头，叶青云熄了灯，也挤在了楚楚的身边，双臂在后面紧紧的抱着她，紧得都有点儿让她喘不上气儿来。不过，她还是很享受的将头靠在他的臂弯里，体会着他温热的身体和怦怦的心跳，“青云，我跟你说过没？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嗯！”他鼻子里模糊的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楚楚扭头向他望去……经过多日的奔波和心里的煎熬，他一定是累惨了，竟然沉沉的睡下了，微歪着头靠在她的脖颈处，俊朗的脸上满是释然和安慰。楚楚试着抽出一只手，细细的顺着他脸上的轮廓摩挲了起来，叶青云微微缩了缩脖子，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却勾勒出了一个满足的弧度。

　　 楚楚也有些累了……说实话吗？叶青云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自己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脸颊，“章楚楚，醒醒！”

　　 她虽然看不清东西，可也能感觉到窗外光线的强度，纳闷的问叶青云，“干嘛？天还没亮吧？”

　　 “楚儿，我们今天就要回城了，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的日出。下一次我们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现在就带着你上山，去看那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我想向着它许个愿，希望你的病……能够好起来！”

　　 楚楚也想再去看一眼那记忆里最美丽的日出……毕竟，对她这个重症病人来讲，也许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她点了点头，叶青云下地帮她套上了鞋，细心的为她系好了鞋带，才拉着楚楚的手，小心的将她安顿上了车，两个人在朦胧的晨色里驶向了山顶。

　　 黎明前的黑暗……也遮不住那万丈霞光的耀眼，当日出东方的那一刻，楚楚微微的仰起了脸，感受着那切实的温暖，叶青云握着她的手，嘴里小声的默念着，“楚楚，我们都会挺过这一关的！太阳依旧会照样升起，我们依旧会一起看日出日落，直到垂老暮矣！”

　　 “青云，我跟你说句话……”楚楚将脸转向了他，阳光在她的脸上洒下了无比圣洁的光，“如果还有来生，不，如果我还能再世为人，不管你还爱不爱我，不管几辈子，不管我会吃多少苦，我都一定要在人海中找到你，紧紧的跟着你！”

　　 “章楚楚，怎么我听着这话，感觉那么熟悉呢？你确定……你以前没有跟我这样说过吗？”叶青云笑了，唇红齿白得悦目，“算了！说没说过都不要紧，我只想告诉你个秘密：你说的这些，我在自己的心里早已经对着你说过无数遍了！”

　　 海誓山盟？叶青云不会！

　　 他不愿意轻易说出口的……却是他心底里最深的爱。

　　 两个人拉着手……面向着山间的美景，期许着未来更美好的时光。

　　 **

　　 下了山，楚楚找到朴俊的住处，轻轻的敲了敲门，“朴老师，你在吗？能出来跟我说句话吗？”

　　 门吱呀一声轻响，朴俊有些迟迟疑疑的开了门，看到她身后的叶青云，也没打招呼，两个人就是心照不宣的点了一下头，“你们找我？这么早？”

　　 “朴老师，我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你对我的照顾，我心里都记着呢！我打算跟着叶青云回去了，你呢？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我没打算回去！”朴俊连忙摆了摆手……章楚楚是真心感谢他，叶青云恐怕未必，他可不想自找麻烦，“我还有几幅画没完成，我喜欢这里，可以净心的多创作！”

　　 楚楚略微前倾了一下身子，小声的问，“真的？真不打算跟我们走？”

　　 朴俊真心的说，“章楚楚，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治治眼睛，毕竟现在这样……不是很方便！等我完成了手上这些工作，我就回去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楚楚点了点头，知道朴俊也许真是有正经事要做……也就不便勉强了，“那我回去之后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叶青云始终没有没过来跟他说话……

　　 也是！

　　 说什么？感谢朴俊把楚楚带离了自己？

　　 不对！

　　 不感谢他？朴俊又确实为楚楚做了不少。

　　 两个人就这样尬尴的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

　　 叶青云回到楚楚的住处，给几个人熬了一锅热粥，看着楚楚吃了半碗，才把二娃叫起了床……楚楚装好了箱子，跟着叶青云回了家。

　　 一路的颠簸……进了家门的那一刻，楚楚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回来的一天，真正回来了？才知道“家”对自己的意义……有叶青云的地方才是家！

　　 刘玉兰从房间里迎了出来，抓着她不撒手，轻轻地捶打着楚楚的后背，“你犯什么牛？有病也不和家人说一声，自己就偷偷摸摸的跑了？家人是什么？有困难的时候才更应该在一起。”

　　 叶青云轻轻的拉开了刘玉兰，“妈！您别说她了！她身体不好，您别惹她伤心！反正她人已经回家了，想跑也跑不了的，您要是还气，等明天我再帮您一起说说她！”

　　 “青云你啊……就知道惯着她！”刘玉兰的气消了大半，终于又再见到女儿了，她一颗悬着的心也就算是落了地，“楚楚我跟你说啊！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要听青云的！我帮着他看着你呢！你要是有什么地方再耍驴，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话没说完，有人按门铃……二娃跑去开门，见了来人就扭过身大声的向着屋里嚷着，“叶哥哥，是木姐姐来了！”

　　 楚楚赶忙站起来身，虽然看不见，也听得出邓非凡也跟在木大小姐的身后，“怎么？你们也来了？干嘛啊？搞得这么隆重？非凡，你考完试了吗？”

　　 邓非凡也不接话，大概是看了楚楚的样子心里难受……背对着大家默默的站在了窗前，木槿惜疾步走到楚楚的面前，拉着她心疼的哭了起来，“楚楚！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你病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从头到尾的瞒着我！自己躲起来了，也没跟我说，你傻啊！你跟我说啊！我陪着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楚楚听她说得情真意切，自己也掉下了眼泪……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呜的哭了起来。

　　 叶青云赶忙走了过来，“算了！槿惜，你也别激动，楚楚不能哭，她眼睛不好，哭了？会更糟的！”

　　 木槿惜缓缓的止住了哽咽，抽出桌上的纸巾替楚楚擦着脸上的泪水，“咱都不哭了！楚楚，我都帮你联系好了，咱们这星期就可以去做手术！去省军区医院！最好的脑科主任！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们都会在你的身边！”

　　 “对！”邓非凡终于开口了，“我也是特意请假回来的。就是要等手术的时候陪着你，章楚楚，你放心！不光是你的家人，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也都关心着你，惦记着你，盼着你……盼着你好起来！”

　　 “还有我！”二娃稚嫩的接口，“章姐姐，你要去哪儿，我都愿意陪着你！”

　　 楚楚使劲点了点头……这么多爱自己的人鼓励着她，她还有什么权利不坚强？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尽量都不去谈楚楚的病，她心里清楚，那个最后的时刻还是要来了。

　　 第二天一早，叶青云就开着车载着楚楚和刘玉兰到了军区医院，按照木槿惜的安排，顺利的见到了脑外科主任，在给楚楚做过一番详细检查之后，秦主任有些面色沉重的坐在了几个人的对面，“我说话一向直接，你们又是槿惜介绍过来的，我就更没有必要和你们绕着弯的讲……我刚看了检查结果，章楚楚这个情况，还能怀孕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依她现在瘤子的扩散程度看，唯一的选择就是做手术！可是……要知道，脑部手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大手术，你们家属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万一手术中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是打算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保孩子！”

　　 “保大人！”

　　 叶青云和楚楚几乎是同时抢着说出了口……答案却是大相径庭。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妥协的打算。

　　 秦主任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你们还有时间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再有……就是最坏的结局，大人孩子也有可能都保不住！”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个不停。

　　 楚楚苦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可能会是这个结果！我愿意承担风险！如果我选择不开刀呢？也许只能活很短的时间，永远也没有机会听见自己的孩子叫妈妈了。如果我选择开刀呢？也许还有一线希望，最坏就是死在手术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是吧？秦主任？”

　　 “嗯！可以这样理解，只是……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就算成功了，还要看你手术后的恢复情况，那也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决定了……做手术！如果中途有什么风险，请您务必保孩子！这是我这个病人自己的意愿！请院方和您都给予尊重！”

　　 楚楚坚决的转向了刘玉兰，“妈！你是知道我的！到时候，如果叶青云有什么微词或者反对，你就和他说：如果不按我的话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叶青云皱起了眉头，“章楚楚，你有话不会好好说？我就坐在你面前呢！你和妈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有！”楚楚面向了他，“我就是要你和妈都知道，我的想法不可改变！我决定的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又放柔了声音，“青云……这也许会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你会顺着我的意思，对吧？”

　　 叶青云抿着嘴唇……狠狠的瞪着楚楚，“你别逼我！你知道的，我也舍不得孩子！可是如果让我在你们中选一个，我……”

　　 “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有话咱们回家再说！”刘玉兰第一次拿出了做母亲的威严，“楚楚，你也先别犯犟，听秦主任把话说完了！”

　　 “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手术呢……我建议越快做越好！这周五我还有空儿，如果你们定下来了，就打电话通知我。”

　　 楚楚知道……人家这么大的主任，还愿意等着给自己开刀，一定是木槿惜从中使了不少力。

　　 三个人默默无语的开车回了家，刘玉兰一路上就抽泣个不停，一到了客厅……干脆直接奔到浴室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大哭了起来。

　　 楚楚心里也是一样的难过……可是脸上还是装出了笑容，“青云，我想认认真真的交待一下我的后事，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叶青云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什么后事？我不听！”

　　 楚楚歪着头，向着他站着的方向，无助的伸出了胳膊摸索着，着急的迈出了一大步……叶青云还是叹了口气，走过来扶着她坐在了沙发里，他的声音里全是强忍着的悲痛，“楚儿，你别说了！你跟了我这么久，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好比你躲到离村去的时候，也没给我留个只字片语……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什么都懂，所以，今天你也请你别说了！我怕……”

　　 “青云，我跟你说个秘密！”楚楚温柔的靠在他的怀里，将他厚实的手掌握在了自己的小手里，“不管你信不信，我认识你好久了！久到……已经有两辈子了！我上辈子爱着你，爱得心都疼，爱得为了你……去死都无怨无悔！可是那时候，你总是冷冰冰的不理我，我怎么做……都还是不够好！”

　　 “你又胡说什么？什么两辈子？什么爱得心疼？章楚楚……不管是几辈子，我也不会不理你！”

　　 “你以为我是在说疯话吧？你就全当疯话听吧！”楚楚淡淡的笑了，目光放空的望向了远方，“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给你生个孩子……我总是想，有了孩子，你就会对我好一点儿了，为了能怀孕，我什么方法都试遍了，可还是不能够！”

　　 “你累了吧？回床上歇一歇？”叶青云望着楚楚，心里以为她是病糊涂了。

　　 楚楚慢悠悠的接着说，“后来，我摔下了楼……第一次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流泪，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推我的，我也知道你心里多内疚和难过！”

　　 “楚儿，你怎么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叶青云握着她的肩膀，忧心的凝视着她的脸。

　　 “再后来，我就又见到了你！你真是帅啊！不管我活几辈子，还是一见面就被你迷得半死！我挣扎着，再挣扎，躲避着，再躲避……什么都不管用！我就是无可救药的爱你，怎么都舍不得离开你！”

　　 “楚儿，我也……爱你！乖，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楚楚仿佛没听到他话，一味自顾自的低语着，“所以，我现在真是要死了，我也可以欣然接受……人不能太贪，老天给了我两次的机会，让我真真正正的认识你，陪着你，还圆了我最大的一个心愿，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叶青云低下了头……

　　 “青云，我要你知道，什么三生之约，什么海誓山盟……都不及你认真地帮我完成遗愿，那就是……请你好好的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将来等他Cheng人的时候，带着他到我的墓前见一面，我两辈子的心愿就都成全得完美了！”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叶青云跪在了楚楚的腿边，哭得像个孩子，“楚楚，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无数个日出，还有……你还要陪我跳探戈！你知道吗？没有人比你跟我更合拍！章楚楚，你敢？你敢丢下我自己先走？”

　　 楚楚叹了口气，眼底却全是幸福，“青云，没有人比我跟你更合拍？那是因为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学，你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是你每个最微小的喜好，我都铭记于心，认认真真的为你做到最周详……你知道吗？那些都是我愿意的，我愿意伺候你！愿意看着你笑！青云，人家都说：爱谁……就是欠谁的！到底谁又能说得清，我们之间……谁欠谁，更多一些呢？”

　　 “我……我也欠你的！章楚楚，你不知道，我……我有多爱你！爱得我的心也疼，爱得也愿意为你去死！还有，我第一眼见你……就被你偷了心，怎么也不愿意放你走了！”

　　 楚楚开心的咧开了小嘴儿，调皮的逗着叶青云，“所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这么大的秘密，我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总算还是挖出来了！”

　　 叶青云站起了身，脸上满是安宁祥和，“楚楚，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心吧！等你做手术的时候，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里满是威胁，“章楚楚，你敢丢下我？你知道我的，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什么都做得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追着你，霸着你，欺负你，让你永世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楚楚满意的靠在了沙发里……今生足矣！无怨无悔！

　　 当她坐在医院的轮椅里，被亲朋簇拥着进了手术室，回头环顾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安然的笑了，“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啊……咱们来生再见吧！”

　　 一滴泪水……还是不自禁的滑过了眼角。

　　 生……是个开始！

　　 死……是个轮回！

　　 离别？

　　 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以期待着下一个幸福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