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唱
卓东来一眼就看出了哪一着是实招,对这种以虚招掩护实招的攻击技术,他远比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了解得多。
他也看出了这件武器上最少有四五个部分的结构,都可以把对方的剑势封锁,甚至可以乘势把对方的剑夺下来,然后再进击时就是致命的一击了。但是他并不想做得这么绝。
对于运用这件武器的技巧,他还不纯熟,为什么不先借小高的剑来练习练习
他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随时要小高的命。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小高的剑刺来,他也把掌中的武器迎上去,试探着用上面的一个钩环去锁小高的剑。
“叮”的一声,剑与钩相击,这件武器竟突然发出了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妙用,突然竟有一部分结构弹出,和这个环钩配合,就好像一个钳子一样,一下子就把小高的剑钳住。
卓东来又惊又喜,他实在也想不到这件武器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小高的这柄剑竟然又从这件武器中穿了出来。
这本来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构造这么复杂巧妙的武器,怎么可能让对方的剑从中间穿过来
难道这件武器的构造,本来就故意留下了一个刚好可以让一柄剑穿过去的空隙小高故意让自己的剑被锁住,就是为了要利用这致命的一着
卓东来已经不能去想这件事了。
就是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小高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心口,只刺入了一寸七分,因为这柄剑只有这么长。
可是这么长就已足够了,一寸七分刚好已经达到可以致命的深度,刚好刺入了卓东来的心脏。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特地创出来对付卓东来的。
因为只有卓东来才能在那片刻间看出这件武器的构造,只有卓东来才会用自己掌中的剑去换这件武器,别的人非但做不到,连想都想不到。
不幸的是,卓东来想到的,萧泪血也全都先替他想到了,而且早已算准了他会这么做。
这件武器本来就是萧泪血特地布置下的陷阱,等着卓东来自己一脚踏进去。
现在卓东来终于明白了。
“萧泪血,萧先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就是我的凶煞,我早就算准了我迟早要死于你手,”他惨然道,“否则我怎么会上你这个当”
萧泪血冷冷地看着他:“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这件武器在谁手里,都可以致你于死地,就算在你自己手里也一样”他的声音更冷漠,“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一向都是实话。”
卓东来惨笑。
他的笑震动了他的心脉,也震动了剑锋,他忽然又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因为剑锋又刺深了一分,他的生命距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了。
小高轻轻地把这柄剑拔了出来,那件武器也轻轻地从剑上滑落。
云层忽又再开,阳光又穿云而出,刚好照在这柄剑上。
卓东来看着这柄剑,脸上忽然露出恐怖之极的表情。
“泪痕呢”他嘶声问,“剑上的泪痕怎么不见了难道我”
他没有说出这个让他死也不能瞑目的问题。
难道他也是萧大师的亲人,难道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就是萧大师所以他一死在剑下,泪痕也同时消失
抑或是鬼神之说毕竟不可信,剑上这一点泪痕忽然消失,只不过因为此刻刚好到了它应该消失的时候
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也许那亭中的老人本来可以回答的,只可惜老人已让卓东来送进了李园。江湖上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强闯李园,萧泪血更是明白李园的可怕。
萧泪血要去问这个老人的,也许就是这件事,如果老人将答案告诉了他,他也许就不会将卓东来置之于死地。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
卓东来的心脉已断,至死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佯的结局,岂非是他自己造成的
在清晨阳光下看来,剑色澄清如秋水,剑上的泪痕果然已消失不见了。
高渐飞痴痴地看着这柄剑,心里也在想着这些事。
他也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到要去问萧泪血。
萧泪血却不在,卓东来的尸体和那件武器也已不在。
朱猛告诉小高:“萧先生已经走了,带着卓东来一起走的。”他心里无疑也充满震惊和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高遥望着远方,远方是一片晴空。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没关系了。”小高悠悠地说,“从今而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到萧先生。”
灯光已灭,提灯的人也已散去,只剩下那个瞎了眼的小女孩还抱着琵琶站在那里。
阳光虽然已普照大地,可是她眼前却仍然还是一片黑暗。
高渐飞心里忽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伤,忍不住走过去问这个小女孩。
“你爷爷呢,你爷爷还在不在”
“我不知道”
她苍白的脸上完全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连悲伤都没有。
可是无论谁看到她心里都会被刺痛的。
“你的家在哪里”小高又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家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小女孩什么话都没有说,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琵琶,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一佯。
难道她这一生中唯一真正属于她所有的就是这把琵琶
“现在你要到哪里去”小高问,“以后你要干什么”
问出了这句话,他就已经在后悔。
这句话他这实在不该问的,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怎么会想到以后的事
她怎么能去想怎么敢去想你让她怎么回答
想不到这个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小女孩,却忽然用一种很明亮的声音说:“以后我还要唱。”她说,“我要一直唱下去,唱到我死的时候为止。”
默默地看着被他们送回来的小女孩抱着琵琶走进了洛阳,小高和朱猛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相信她一定会唱下去的。”朱猛说,“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唱下去。”
“我也相信。”
小高说:“我也相信如果有人不让她唱下去,她就会死的。”
因为她是歌者,所以她要唱,唱给别人听。纵然她唱得总是那么悲伤,总是会让人流泪,可是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悲伤的滋味又怎么会了解欢乐的真谛又怎么会对生命珍惜
所以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还是会活下去的。
如果她不能唱了,她的生命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呢”
朱猛忽然问小高:“我们以后应该怎么样做”
小高没有回答这句活,因为他还没有想出应该怎么样回答。
可是他忽然看见了阳光的灿烂,大地的辉煌。
“我们当然也要唱下去。”高渐飞忽然挺起胸膛大声说,“虽然我们唱的跟她不同,可是我们一定也要唱下去,一直唱到死。”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朝阳初升,春雪已溶,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默默地离开了洛阳古城。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